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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愧怍(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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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了高昌昭氏,若不能在一月之内破北匈之围,便要调动西域所有的兵马为高昌而战。届时,整个西域将为战火所覆。”

“我自知罪孽深重,会从此留在高昌,直至高昌国破。”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佛子洛襄,只有国师空劫。”

空劫面无表情,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生死之事。他朝戾英看去,沉声嘱咐道:

“你带她离开高昌这是非之地。她在高昌,在我身边,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她到了乌兹,才能安全。”

戾英望天深吸一口气,犹豫许久,忍不住出口道:

“她是为了你,才不顾一切赶来高昌。她绝不会轻易就走的。她对你分明就是……”

“她对我只有愧疚之情,感激之恩。”空劫漠然打断了他。

今夜,他终于知道了她深埋在心底的愧怍。

所以懂了,她为何对其他人如此心狠手辣,唯独在他面前掩藏心性,如此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在乌兹王庭不惜背负妖女的骂名也要阻止他破戒;每每他多为她付出一分,她都哭得感激涕零,生怕辜负了他;直到她孤身回到乌兹报仇雪恨,不愿他掺杂她的血腥业障……桩桩件件,都由她累世的内疚积攒而成。

他从前不知道,她因他承受了两世沉重的过往,始终不得自由。他每每忆及,心头苦涩。

空劫垂眸,衣襟上大片大片的泪渍被风吹干,渐渐淡去。独她的香息犹在,是唯一的慰藉。

“我已身陷无间,唯愿她此生安乐,无病无灾,无忧无虑。”

起初,她受困于乌兹王庭,被迫出卖色相。

她所心心念念的三哥洛枭为她身死,她悲痛欲绝。

后来,她因为他与师兄空法的恩怨,被人拐走,差点成了禁脔一般的明妃。

现在,又是高昌昭氏。

他虽害怕失去她,却更害怕她随他一道堕入无间。

“若非我被高昌昭氏洞悉了对她的心意,她不会遭受此难。此事,全全因我而起。”

“如今,高昌想利用她来控制我,定会对她诸般伤害。我再不能将她留在身边了。”

闻他此言,戾英别过头,每个字像是磐石一般重重砸在心头。他暗淡的目色隐忍不发,紧握的双拳指骨微微泛白。

空劫迎面对上洒曳的月华。他不由想起她在马上恣意奔驰的样子,冰霜般的面上勾起一股淡淡的笑意:

“只要她脱离了高昌的泥淖,回到乌兹,仍可为王,统领一方。自此天高海阔,自有自在。”

这是他一早就为她布下的出路。不惜一切,也要让她成王的理由。

沉沉的乌云掩住了月光。二人立在无边无尽的黑夜中,静默无声。

戾英愕然的神色渐渐转为无言的哀恸,他沉眉,一拳砸在帐子的撑杆上,道:

“高昌对抗北匈,难道真无胜算?连一点转圜之法都没有?”

“北匈的兵力远强于高昌。况且……”空劫覆手在背,深深望了一眼目光炙烈的少年,才道,“据我近日观察,北匈对交河城一次又一次的攻势精准无比,有如神助,太过巧合。我怀疑,高昌军中有北匈的内应。”

“什么?”戾英惊愕道,“这难道就是你今夜非要留在北匈军营的缘由?”

空劫摇摇头:

“尚不能完全确定,我的人今夜已潜入北匈营中。需待我回到高昌,一试便知。”

戾英抿唇不语,还是忍不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问道:

“我将她送回了乌兹,你再无钳制,你可还会留下帮助高昌?”

“会。”空劫没有迟疑,寡漠的面容不易察觉地凝重起来,幽声道,“高昌昭氏手握一个事关她生死的秘密。对她极为不利。况且……”他阔大的衣袖随风拂动,淡淡道:

“身逢乱世,人命如刍狗。佛门不救高昌的信徒,我来救。能救一个,是一个。”

平静无波,铮铮有声。

戾英有几分讶然,不由擡头,望着眼前月下光风霁月的男人。

他的身姿太过孤高清绝,言语又太过从容清浅,他背后所身负的一切尽数隐藏其中,山一般沉,渊一般深,被他轻飘飘一语带过。

佛子的身份,是至高的神坛,亦是至重的枷锁,至暗的牢笼。

***

翌日。

洛朝露一觉醒来后头疼欲裂。

她的酒量一向不大行。从前洛枭能喝一坛,她喝了半坛便醉了,时常要被他取笑好久。

朝露揉了揉发胀的额头,隐隐回忆起,昨夜好像又梦见洛襄了。

他柔柔地抱着她,轻声哄着她,对她说了很多话,就像从前那样……不,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缱绻。

怕是只有在梦里,他才会如此待她。

朝露心中怅然,慢吞吞地从榻上起来,洗漱一番。她一掀帘出门,迎面便遇上了一个人。

她的脚步瞬间顿住。

那人身长玉立,听到帐幕翻动的声音,微微侧身,露出遍布全脸的黑疤。

朝露立在原地,心中打鼓,一时不能断定,他只是恰好路过,还是特地来寻她的。

气氛有几分尴尬,她犹疑着上前,硬着头皮开口道:

“多谢国师大人救命之恩。昨夜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她指的是昨夜她伪装是跟随他的使臣,夺了他酒的那一件事,希望没有误了他的事。

没由来地,她看到他,总想起洛襄,生了不能让他喝酒破戒的念头。

“我并非为救你而来。”他看也不看她,转身欲走。

声色一贯地冷淡。真是和前世一模一样。朝露垂头忍不住一笑。

见他目露狐疑,令她战栗的视线轻轻扫过她的面,她便收了笑,清了清嗓子问道:

“国师大人,可见到了右贤王?”

空劫停下脚步,回身看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朝露疾步跟了上去,朝他低声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若我猜得不错,北匈人右贤王这几日定是犯了伤病或是隐疾,因此不便见人。素闻他谋略过人,昨夜定是故意借宴请来唬住底下的将士,以免军心大乱。”

空劫沉眸。

她所想的,和他今早的猜测,分毫不差。

为今之计,他需要尽快启程回到高昌,告之这一消息。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晨起带兵操练的北匈大将路过,久久见到两人生疏地站着,挠了挠头,朝二人高呼道:

“和尚,你不是说,她是你的人吗?”

“我看你昨夜都抱她进了帐子。怎么,你们没睡在一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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