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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七号乐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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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宋见青不可能会乐意看到自己,云酽心中难免有些受伤,他垂下眼睛。

可再转念一想,自己这比起宋见青来说,简直不足挂齿。

他伸手拿过遥控器,将出风片上调,避免冷风对着他们吹。

苍蝇搓手真是大自然教会给人类缓解尴尬的好动作,丁如琢顺着杆子往上爬:“还是云酽你对他最贴心。”

接下来云酽和丁如琢的叙旧,宋见青一句都没注意听,他只觉得把场面做得太狼狈。

难堪又寂静,没有分毫体面。

不管是自己的形象也好,还是他对云酽的态度。多年来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推开云酽的手,以前云酽是他最心爱的人,大夏天揣在兜里都怕他化了。他从不愿对云酽那么疏远。

可就在刚才,云酽替他擦胸口处水渍的时候,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这个味道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在大一下学期那年,他们刚在一起,舔舐到甜蜜恋爱滋味的小情侣恨不得在彼此身上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云酽参加的社团有一项活动,他被分到和级花跳交谊舞,每次回到宿舍,宋见青都会闻到一股玉龙茶香的味道。

他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自己叼回家的布娃娃被人拿走的小狗那样失落。他憋在心里不言语,犟着说自己没事,可忘记恋人都有读心术。在云酽“三天不说话”的严酷刑法下,宋见青招了,说完耳朵就红透了,觉得自己很丢人。

可他没想到,第二天云酽就退出了社团。本来已经占用一学期还多的时间,现在退出,一个学分也拿不到手。宋见青懊悔无比,可云酽在他眉间印下一吻,郑重其事地和他说:“让你不高兴的事,我都不做。”

这承诺如今想来多么讽刺,宋见青记得当时自己第一次走进奢侈品店,兜里揣着自己打工半个月的钱,给云酽买了一瓶香水。Loewe 7 Anonio,酸涩鲜橙与清凉泛苦的雪松混在一起,加以乳香调和。

宋见青满怀憧憬朝云酽献礼时,支支吾吾地说,这是我心中最符合你的气味。

他没想到云酽竟一直用这款香水直到现在。

大脑下意识的应激反应或许会替这颗死有余辜的心脏打掩护、开解罪名,可普鲁斯特效应会一秒把记忆带回热恋之河。

刚才那瞬香息仿佛生生撬开宋见青的心门,趁他不曾防备便钻进角落里躲藏,叫宋见青不得不受抽筋刮骨之痛将它揪出。

人所有的器官都会有记忆感知。他此时此刻就坐在云酽的旁边,他听到云酽的声音,可他们之间的隔阂一遍遍提醒他们,已非再是当年。

他们曾交颈缱绻,他们曾不顾一切地亲吻着对方,宋见青记得,他曾抱云酽无数次在怀中。

可他们现在竟做不到对视一眼。

他攥起拳头紧紧抵在唇边,骨节处包裹着的皮肤都变白,好像这样就能锁住他无边无际的哀怨。

宋见青无端想起他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年守岁,他们走遍好几条街才寻到一家没关门的小超市,买了袋速冻饺子,可他们俩谁也不熟练,有好几个饺子被煮开,肚子上裂着小口。

宋见青鼻头一酸,当时连破了皮、没了滋味的饺子都不舍得让我吃的人,竟也会舍得抛下我三年。

不断有工作电话打进来,丁如琢不得不停了和云酽叙旧的对话。

丁老板日理万机,竟还不忘操心撮合他俩死灰复燃,朝宋见青挤眉弄眼:“哎呀真不巧,外面下雨了,”他转头询问云酽,“你带伞了吗?”

见云酽摇摇头,丁如琢喜出望外,恨不得化身北京丘比特给他俩一门脑门上来一箭显显灵:“那可淋不得雨,见青,你送送云酽哈!”

其实丁如琢知道宋见青受的伤有多重,他甚至也连带着一度恨过云酽,恨他就这么一走了之。

可后来他查到一些细节,发现事情真相可能并非他们所想,而宋见青昏沉半年之久,丁如琢心里明白,他没忘掉云酽。

不管是牵桥搭线还是惹人生厌,丁如琢都不在乎,只有他这么个局外人清楚,他们对彼此的执念有多深沉。

从电梯到楼下大堂,宋见青在前面走着,云酽默默跟在后面,没有人主动说话,没有人主动告别。没了丁如琢在中间和稀泥,他们就好像陌路之人。

雨的确不小,可宋见青没有打算和前任继续卿卿我我。他径直走向车库,点火发动车准备回家,雨滴砸在前挡风玻璃上“扑通扑通”,宋见青开出车库时无意间一瞥,竟发现云酽真准备淋着雨去乘地铁。

他的肩膀已经完全被瓢泼大雨淋湿,衬衫挺阔的设计瘪了下去,显得人更加瘦削。

他瘦了很多,看上去比当年还脆弱,好像只需要一阵风,几点淅淅沥沥的雨,最柔弱的水滴,就能把他的墨晕染掉,让他缩回画里去。

风绕着云酽的周身打了个转,他下意识地耸起肩膀,用细瘦的手臂把自己环抱住,忍不住瑟缩。

这一动作做完,他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强行做出不畏寒的模样,给某人看。

宋见青感觉到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起,他低骂了一声,身体只能根据大脑下意识的命令行动。

他把车豪横停在路边,一把抓住云酽的小臂,不由分说把人拽上了副驾驶的座位。

两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云酽额前的碎发被雨打湿贴在鬓边,雨水顺着他的面庞流淌,滴落到已经起不到什么蔽体作用的衬衫里去。

车厢这种密闭空间内,云酽身上的香味更加明显,随着逐渐攀升的温度,将宋见青整颗心脏都包裹,形成最密不透风的墙。

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云酽索性将马尾散开,他微微转过身来,正对着宋见青。

“宋见青,我是云酽。”

宋见青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动至此,他怎么就这么贱,活该他被像垃圾一样扔掉。

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膛用力起伏,他压抑自己心中的怒意,云酽到底想耍什么把戏?

“我当然记得你是谁,”宋见青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用力,“你别再给我整那些花招。”

云酽对他的盛怒置若罔闻,他失魂落魄地盯着宋见青的眼睛:“你从头到尾一直都不喊我,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荒谬至极,宋见青在心中想,为什么云酽要做出这副受了委屈的表情?三年前是他亲口所说,他和宋见青彼时年少的私语不过是最拙劣的笑话,他亲自把他们的梦想送上断头台。这一切噩梦的源头都是他,为什么三年后他做得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好像他才是这场游戏里凄惨到尸骨无存的输家?

种种恶意的揣测和现实的痛楚如毒蝎在耳边低声嘶鸣,快要把宋见青折磨到疯狂。他一手用力捏住了云酽的下巴,将人按在座椅靠背上,睁着赤红血丝密布的眼睛瞪着他,他感觉到云酽在发抖轻颤。

太可笑了,他云酽怕什么?明明遍体鳞伤的人一直是他宋见青才对。

他沦为过街老鼠受尽欺辱的时候云酽在哪里?为什么如今他又能轻轻松松站在自己面前,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用最粗粝的嗓音在云酽耳边低语:“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不知道你现在回来是想做什么,但我告诉你,没用。”

就好像他们并不是曾经最亲密无间的爱人,宋见青一字一句都砸在云酽心上,把他的心都揉碎了:“那几年来我极尽全力讨好你,我把你奉做我心中的神明一样虔诚,看到你高兴,我宁可做一条狗都开心。”

云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被捏得生疼,他好像掉进最恐怖的梦境的漩涡,他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看着眼前如同一只受伤的雄狮般怒不可遏的宋见青,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瘦得可怖,蝴蝶骨好像只需要轻轻一捏就会碎裂。宋见青的手下移,转而掐住了他白皙纤长的脖颈,还扯到了云酽散落的长发,惹得他轻轻呜咽一声。以往在进行激烈情|事时,宋见青总会在不经意间压到云酽的头发,痛得他眼眶发红。他总在床上掉眼泪,无论是哪种原因,宋见青手足无措向他道歉,把汗涔涔的他抱在怀里。

眼泪让宋见青惶恐又不安,他细细吻着被云酽自己咬得充满血色的嘴唇,渴望得到原谅。云酽则从不气恼,只是喘着气环抱住宋见青的脖子说不痛。

云酽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感觉双眼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他想搂住宋见青,要他亲一亲自己,可是宋见青像对待猎物般死死掐住他,在动脉旁留下斑驳青紫的痕迹,好像要把他拆吃入腹。

滂沱大雨压垮最后自欺欺人的遮掩,雷声嗡鸣震耳,宋见青尖锐的话语好似一把粗糙生锈的匕首,刺得两个人都百孔千疮、伤痕累累。

最后剩下的,只有怨憎和遗憾,过往的回忆平淡的外表被撕扯粉碎,露出它久久未能愈合的肉与骨。

风碾过,它们都化作失去生命力的断枝残叶、枯木朽株。

细数他鲜血淋漓的伤疤,痛入骨髓的恨意让宋见青发狂:“我真想一口咬断你的喉管,云酽,我要把你的心肝都剖出来,”宋见青喉结滚了滚,他的理智在遇到云酽的那一刻便荡然无存、灰飞烟灭。他继而恶狠狠地说:“看一看,里面究竟有没有过我存在的痕迹。”

像是脊柱被人用力抽走,云酽四肢软绵绵无力,他神志昏聩,脖颈处敏感的皮肤传来阵阵钝痛,倒叫他从迷梦中解脱觉得真实。

如果真的能够死在宋见青的手里,他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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