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借尸还魂（2）（2/2）

与哈日拉格同吃同住相伴数月，岁九难得对人有了很大的改观，但也只是对她而已。

至于她的同族——

那些明目张胆窥伺她的贱男人，那些明里暗里嫉恨她的贱女人，还有那些仗着她巫女身份颐指气使的老老少少……若不是顾念这份相惜之情，若不是忌惮貉貍的山神身份，岁九恨不得挨个杀光，替哈日拉格好好出一口恶气。

可到最后，他也没能得偿所愿。

即使离成功就差一步，却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哈日拉格的恨，貉貍的狠，阿含赫拉族一窝子贪生怕死的墙头草，最终要了他的命。

在阿修罗道浑浑噩噩生不如死许多载，他根本不知今夕何夕，直到那貉貍前来施法，将他从哈日拉格的诅咒中剥离出半副残魂，岁九才知道——在他死后未过多久，这个背叛者蒙受天道垂怜一步成仙。

而他，却忍受着轮回道暴风刮骨的苦，一熬就是数千年。

凭什么呢？

又为什么呢？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神明为何对人偏爱有加，甚至爱屋及乌的，连与人交好的众生都有资格鸡犬升天。

究竟何为道，何为义，何为是，何为非？

转世的五百年，他上下求索都找不到答案，但深种的恶根，已然化作参天大树。

他不是没动过放下过往重头来过的心思，宿命中那注定与他羁绊深深的人，到底还是放开了他的手，又一次，让悲剧在他心头上演。

“小钰，还记得我问过你么。”

他蹲下来，扯起袖子，如往昔般爱怜地抚过她汗津津的脸。

“怎样才可以逍遥自在，肆意妄为的活一回？”

“你看，连你都觉得仙呀神呀不讲道理。包括人，有为富不仁的，有狐假虎威的，有天生暴虐的，也有后天变态的……这些设立规矩又从不守规的东西，让你不堪忍受对不对？”

“我何尝不是呢。”

“很久很久以前，你说我不是人，永远不懂人这一辈子为什么而活。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需要懂你们人怎么活，为什么活，也不需要懂狗屁天道有多少无道理可讲的规则。”

缓缓起身，他掸了掸透白衣服上的浮尘，歪着脑袋，阴森森地冲她笑。

“既然天道选中了十恶不赦的家伙入世历劫，在他功德圆满回去开庆功宴前，我做一做幕后的推手，无伤大雅吧？”

“所以你不要怪我。”

“要怪就去怪老天不长眼，怪人心险恶欲壑难填，怪这世间的法则从不曾善待苦难，怪你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投生在最好的时年里——不，这个世界，自从有人开始，地狱便不再是阴司独有的，人间处处是炼狱，你想独善其身，生生世世都没可能。”

一番陈词下来，刘钰迷茫了，瞪着眼睛发起呆，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老实说，她被岁九的话震撼到了。

如果站在世间万事万物的角度，他做的一切当真合情合理。

可她又觉得不太对劲，偏偏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陷入拧巴中，刘钰彻底大脑混乱了。

大山的生灵去报复残害他的人类，有错吗？

这些年现代科技飞速发展，不堪重负的大自然，要傲慢的人类自食恶果，有错吗？

桩桩惨案追溯起来，很大一部分都是人先造的孽，却牵连无辜遍野。

便是对待同类，很多人也不曾收起屠刀，如昔年黑江市土皇帝廖安康，如近前石油城女霸王周燕玲。

五千年文明发展，人害人、人吃人、人杀人的比比皆是。

可到头来，三界内外竟都默认了这样残酷的生存法则。天下之大同的说法，对照历史，就如同一则荒谬至极的笑话。

曾经看过不少投胎转世因果经，刘钰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穷苦人都是上辈子作孽，这辈子通过七灾八难还债的命；王孙富贵都是上辈子修桥铺路，这辈子作威作福应该应分的命。

如果所谓的因果报应必须用这样的理论支撑，那么对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来说，从根本上就在否定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理不清头绪的时候，刘钰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郭子老师的至理名言：

寻找一个对我而言是真理的真理，寻找一个我愿意为它而活为它而死的理念。

这一刻，她豁然开朗。

诚如岁九所言——

她压根也不需要懂那些大是大非为何物，今天她只身前来，今天她站在这里，不是来听他长篇大论的。是来为雷春龙、为周格、为老雷以及她这辈子弥足看重的家人朋友，和她受尽摆布与折磨的一生，讨回公道的！

扶着肚子撑住沙发挣扎站起，深呼吸后，她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帮你没问题，但，你必须答应我几点要求。”

“如果你做不到……”

刘钰从袖子里抖出一根藏了一路的筷子，毫不犹豫塞进嘴角。

“我立刻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