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five(2/2)
我看着线条中的【anarchism】(安那其,英语,无政府主义),嘴上依旧不肯服输:“不,只要认真找,要从这堆线条中找出自己想要的单词并不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于是望舒迅速又在画面上补了几笔:“现在呢?”她又这么问。
我看到了那些不同于细线条的粗线条,但思考了好大半晌,最终只能举手投降。我实在不知道那些粗线条能够拼成什么东西。
“……WangShu。”
随着望舒的提示,我才发现她的名字与我的名字正在弯曲盘绕的线条内互相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
人类不是只想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人类是只能看到自己能够看到的东西。我在那一刻,无比清晰地明白这个道理。
“机器人所拥有的的并不是自我意识,而是已输入的各种程序产生的【模式】。电流本身不会在意自己是存在于人类的脑中,或是机器人的脑中。【模式】也不会在意自己是由生物脑产生,还是电子脑产生。我再问你,当这些【模式】成长到足够的密度时,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
不等我回答。
望舒松开了手里的笔。那支我用来代替大脑打字的笔在我的名字和望舒的名字互相纠缠、不断交结的画面上滚动。她接着伸出手指,从画面的一角点着一条细线条的一端,一路跟着线条前进,遇到交错时便改变方向,然后再前进,直至抵达纸张的另一端。而她手指划过的线条用标示的颜色加粗,组合成了‘SPECTER’这几个英文字母。
幽灵!抑或是,怪物!
“就像我之前说的,充分发达的系统都存在缺陷。机器人产生自我意识,只不过是已输入的各种程序互相进步、改良,给人产生的错觉。”
“以前有人说,如果用无数多的猴子在无数多的打字机上随机打字并持续无限时间,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一定会打出莎士比亚的全部著作。先不考虑猴子打错了一个字还会再用那个字的可能,还要考虑把猴子和打字机关在一起,猴子会打字的概率。”
“可是目前所有的实验中,根本就不会有一只猴子会主动去打字。另外,莎士比亚的文章是由英语二十六个字母组成的,机器人使用的计算机语言是人类可以识别的,一个人如果不懂英语语法,那么莎士比亚的著作对他来说就是一行行排列组合的无意义符号,而不懂编纂机器人程序的计算机语言,也根本无法理解机器人的想法。只是那时候的人类和现在类似,现在我们无法在不使用专门的解码设备的情况下解读神经植入体的程序,那时候的人类,也已无法在不使用计算机的情况下解读计算机语言。”
所谓的机械叛乱,究其根本,只是因为我们人类已无法使用自己能够识别的计算机语言对具有缺陷的机器人进行程序的再编程罢了。
“按照你的说法,【模式】并不会在意自己是由生物脑产生,还是电子脑产生。我们人类的自我意识是否也形如机器人的自我意识?”
面对我的疑问,望舒一脸严肃地望着我:“莎士比亚的文章是由英语二十六个字母组成的,人类的基因密码是由‘ATCG’四个字母组成的。英语的语法是古代欧洲人约定俗成的,那么人类基因的语法又是怎么产生的?你有想过吗?”
我没想过这种事,我记得第三次数学危机,在那之前,我们一直将1234567这类数字设定为数学的基石,并且深信不疑。但这样设定是有问题的。当我们彼时这般设定时,无意中便掩盖了一些东西。为了挖掘出那些被掩盖的东西,就必须将一切推倒重来,才能使得既有的数学最大程度地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
就像我们曾经只把正整数看做是自然数一样。说到底,对于无法理解的现象,人类只能用自己能够理解的方式来进行理解。
“那是一场试图让人类拥有计算机算力的实验。这一类的技术开发在那时候相当普通,并非是官方在做,民间也都在干类似的事。”雅各布说,“在活人的大脑里输入能够让机器人产生自我意识的程序,成长到足够密度的电信号会将人类的意识永远困在由‘0’和‘1’所构建的伊甸园之中。”
没有注意到我的恍神,雅各布继续说:“技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后面已无法追查,但以活人制成的新型机器人早已在市面上流通。或许是研究署为了抢功劳操之过急,也或许是某个安理会成员在背后掌控一切,真相永远没有大白的一天。好在这项技术救了纳维利斯先生,只能说这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当时我早就死了。”罗伯特·纳维利斯开朗地笑了起来,“大脑受创严重,靠当时的医疗技术,最好就是个脑死亡的植物人,根本救不活。我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医生,我很清楚这项技术是有多么不可思议。”
我没有询问这种事是否可能做得到,因为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那么必然就有这种事发生的那一天。
“毕竟当时情况紧迫,这也只是让我保住性命的急救手段。时至今日,我早就分不清楚哪部分是我自己的想法,哪部分是机器人程序所致。不过这并不奇怪,奇怪的反而是我竟然能够撑到现在。我相信再过不久,我就会成为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在那之前,我会先结束自己的生命。反正该我做的事已经都做完了。我也活的足够久了。就算现在让我去死,我也不在乎了。”
罗伯特·纳维利斯说的轻描淡写,但雅各布却是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话说的非常激动:“纳维利斯先生是人类命运共同体不可或缺的人物,人类需要您指明方向。近来与纳特凡卡行政体的战事多有不顺,人类联邦和人类联盟也蠢蠢欲动。人类命运共同体没有您,那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互相之间惺惺相惜、几欲热泪盈眶的样子,好像人类命运共同体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一样,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轻轻点头,接着问道:“舒望和这些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