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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顾姣果然起晚了。
弄琴怕耽误请安的时间打了帘子进来喊她。
顾姣睡得迷迷瞪瞪，哪里肯醒，听到耳边熟悉的叫唤还以为是在自己家里，完全忘记已经嫁为人妇，她跟从前一样听到弄琴的声音就翻了个身把被子往耳朵上一挡，就继续睡她的青天白觉去了。
眼睛闭着，红唇一张一合，嘴里小声嘟囔道：“我好困啊，你让我再睡会，就一会嘛。”
惯常的撒娇，能听出她的声音较起平日要沙哑许多，一听就是没睡好的样子，这要换成平时，弄琴看她这样自然舍不得再叫她，但今日，是她家姑娘见赵家人的大日子，这要是迟到，甭管那位老祖宗是怎么想的，底下的议论声肯定少不了。
再传到外头。
新娘子第一天见人就起不来，还不知道被非议成什么样呢，要传得没边，回头臊得还是她。于是她只能继续尽职尽责喊人，“您快醒醒，得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说完看她还是一副意识不清的样子，像是根本就没听到，弄琴无奈，只能喊来小锁，让人去打一块湿帕子，打算用这个旧法子把人喊醒。
这法子，也就姑娘读书那会，她们才用，为得是怕老夫人不高兴。
未想时隔多年又得使出这个杀手锏了。
弄琴看着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顾姣实在无奈，可这份无奈之余，她又有些高兴，知晓姑娘这是真的心安才会如此，若不心安，恐怕她根本睡不着。
她手指怜爱地轻轻拂过姑娘脸颊边的青丝。
“弄琴姐姐，给！”
小锁拿着帕子，啪嗒啪嗒跑了过来。
弄琴轻轻嗯了一声，接过后发觉手里的帕子有些凉，她微微蹙眉，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这样做，但一扫床上睡得大梦不醒的姑娘，她咬了咬牙，还是伸出手去，但帕子还未贴到姑娘脸上，身后就传来一道男声。
“在做什么？”
“四爷！”
小锁先给赵长璟问了安。
弄琴也跟着起身同人解释一通。
赵长璟皱眉，扫了一眼她手里一点热气都没有的帕子，凤眸微沉，声音不辨情绪，“你们先下去。”
“……是。”
弄琴犹豫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姑娘，最后还是带着小锁先往外退去。
赵长璟看了一眼依旧在床上好梦的顾姣，没有立刻过去，等把手中的佩剑放到老位置挂着，这才擡脚朝拔步床走去，他的脚步声并不算重，走到床边，他低眉看向床上的女子。
刚刚抓着被子捂着耳朵的小姑娘像是感知到喊她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便又放心地松开手，舒坦地睡了起来。
她柔软的五指微微蜷起放在枕头上，脸往里面侧着，白皙带粉的脸上有细微的头发印子，桃花色的唇瓣微张，吐出均匀的呼吸。
睡得很乖。
完全不见夜里张牙舞爪的模样。
赵长璟知道她睡相不好，之前在开封的时候，有时他忙到半夜回去，想看她睡得好不好，就总能瞧见她踢掉被子的模样，但到底没真切深刻地感受过，便以为踢被子就是她的极限了。
可昨夜──
小姑娘明明都睡着了，身子却还在乱动，有时候头从枕头上往下掉，一个不注意就睡得四横八叉，有时候睡着睡着，头跟脚还能换个方向，怕她第二天醒来腰酸背痛，赵长璟只能把人抱到怀里，牢牢固定着，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老实，想到昨夜姣姣非要把腿架在他的腰上，跟抱大型布偶一样抱着他的样子，赵长璟无奈一笑，最后她倒是睡得舒坦了，他却被她折腾的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坐在床上，看着此时睡相娇憨可人的顾姣，没忍住拿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嗯。”
小姑娘被碰得有些痒，不大高兴地轻轻唔哝了一声，跟着就想伸手把他甩开。
拍在他手背上的力道并不算大。
但小姑娘皱鼻子的模样看着倒是很嫌弃他的触碰。
“脾气倒大。”
赵长璟轻笑一声，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而后俯身，一边亲吻她的脸颊，一边柔声喊人，“姣姣，起来了。”
他的动作轻柔，重复一样的话语和动作也不见烦闷，反而很喜欢这样喊人醒来。
持续的动作和声音终于把顾姣喊醒了，揉了揉困乏的眼睛，顾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睁开眼，和坐在床边笑看着她的赵长璟四目相对时，神情还有些惊讶。
“四叔？”
她哑声喊人。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困惑，像是不解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又像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又擡手揉了揉眼睛，等发现人影还没有消退，她更是咕哝起来，“你怎么来了呀？爹爹要知道，又得说你了。”
倒是以为自己还没成婚呢。
早几个月两人定亲的时候，因为顾云霆看管甚严，两人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见面。
起初两人老老实实。
但日子久了，顾姣难免想他，心中知晓没有办法，只能托阿辞递信，她原本只想写信以解相思之情，未想有日睡前竟看到四叔在她房中。
彼时她正跟阿锦玩叶子牌回来。
还在跟弄琴、抚玉说话，门一推开就看到四叔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她惯常看的一本话本。
看到她回来就笑着朝她招手，还笑着说她，“我的姣姣怎么傻了？”
后来只要有时间，四叔便会这样来找她，此刻大梦初醒的顾姣便以为又回到了那些日子。
“睡糊涂了？”赵长璟伸手摩挲着她的脸颊，看她跟小猫蹭人似的往他手根上蹭，他笑着抚摸她的眼角，跟着问她，“忘记昨天的事了？”
昨天？
顾姣脸还贴在他的手上，闻言仰头，看着他疑惑地眨了下眼。
刚想问他昨天怎么了，忽然，一些画面映入她的脑海，她跟四叔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成亲，她跟四叔大半夜去厨房动问四叔要不要继续，还曾大胆地拿脚跟去抵她的后背。
没忍住。
她杏眸圆睁，轻轻啊了一声。
尤其是跟四叔那双含笑的凤眸对上，听他笑着说“看样子是想起来了”，她更是臊得面红耳热，昨天的大胆已经完全不见，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充斥了她整个脑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被子盖到了自己脸上，整个人都跟着藏进了被褥之中，仿佛这样就能让那股不好意思消退。
赵长璟看她这样又没忍住笑了一声。
看着高高隆起的被褥，他伸手轻轻拍了下，也不知道是拍在了哪里，见某个害羞的小姑娘轻轻一颤又往里头靠了一些过去，他坐在床上笑着问她，“还不起？忘记今天要做什么了？”
当然没忘记。
都想起自己成亲了，自然也记起今天要去见四叔的家人，怕迟到，但也怕这会看到四叔，顾姣小声又不好意思地同他说道：“那你先出去。”
很羞臊的语气，像是还没从那股子害臊劲里回过神。
“行。”
赵长璟倒是没说什么，很快就同意了。
“我去净室洗漱，你快点起来。”他说完俯身在她露出的头顶落下一吻就起来了，走之前还贴心地替她把弄琴她们喊了进来。
顾姣听到脚步声远去，方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新婚夜才过去，屋子里的布置都是喜庆的，大红色的喜被和床褥，同色系的床幔，再往前，打屋子里看，龙凤对烛燃了一夜的红色蜡油堆砌在金色的烛台上，所有肉眼可见的器具上都贴着喜字，窗上也有。
她坐在床上，还有些惊讶自己竟然真的嫁给四叔了。
不过这股惊讶也没能持续很久，很快她就被急匆匆赶进来的弄琴她们拉着起来洗漱了。
“您可算是醒来了。”
替她换衣服的时候，弄琴小声说道：“您要是再不醒，奴婢都得硬着头皮硬闯了。”
顾姣不知道之前的事，听到这话还有些迷糊地看了她一眼，听弄琴阐述了之前的事，又听小锁在一旁压着嗓音小声补充，“您都不知道，四爷刚刚看我们的眼神有多吓人，奴婢出去的时候，手跟脚都在抖，要不是弄琴姐姐扶着奴婢，都得摔倒了……”
“哎？”
顾姣有些难以想象这个画面。
在她面前的四叔一直是温和的，就算严肃的时候，也不会让她感到害怕。
“怎么会。”
她完全想象不到。
弄琴闻言睇了她一眼，也压着声音说，“您忘记以前怕四爷的时候了？”
顾姣听她这样说，倒是恍惚地想起一些片段，的确好像有过这样的时候，每次四叔过来的时候，她都怕得连头都不敢擡，每次他离开，她都能悄悄松一口气。
如今回想这些往事，除了惊讶之余还觉得有趣。
其实也没隔很久，但就是觉得那些曾经怕他的日子好像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甚至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窗外照进晨曦的光，她看着净室的方向，眉眼弯弯，轻轻抿了下嘴。
洗漱完又换了一身衣裳。
大红色的短袄搭一条团花锦地纹裙，脚上的绣花鞋是粉色，绣着并蒂花开，鞋尖上翘，是现在京城正当红的云头履，那尖角处还各缀着一颗明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浅浅光辉。
顾姣被弄琴带着去里间上妆梳头，才坐下就听抚玉惊讶道“咦，这里怎么都贴了字条？”
“什么字条？”
顾姣凑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是她上脸的那些东西外头全都贴了字条，标注了是什么东西，看着那熟悉的遒劲字体，顾姣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谁写的了。
弄琴显然也知道这是谁写的，却奇怪，“四爷写这个做什么？”
顾姣心里明白却没说，只是唇角的弧度越翘越高，她看着那些字条，整颗心就像是陷进了柔软的云朵里，这让她整个人变得软乎乎的，心情很好，就连眉眼都变得柔软了许多，她静静凝视那些字条，想象着四叔一大早起来，裁纸题字然后再贴到上面。
这个男人……
真是无时无刻都让她觉得庆幸和惊喜。
梳头梳到一半的时候，四叔出来了，彼时顾姣端坐在椅子上，因为昨夜睡眠不足，她一直都闭着眼睛，打算借此时间再养会神，直到听到弄琴她们出声，她才睁开眼，便发现四叔就站在她身后。
他换了一身暗花绸的蓝色直裰。
因为才沐浴洗漱过，身上带着一股子氤氲的热气，他手里抓着一块干帕子，擦拭湿了的鬓角，幽静似水的眼眸却看着……抚玉的手，长眉微蹙，像是在看什么为难的东西。
直到感觉到镜子里的顾姣看向他，他才擡眸与镜子里的她对视。
顾姣看到他的神情肉眼可见变得温柔起来。
新婚第一天，顾姣还有些害羞与他对视，脸颊不自觉发烫，下意识想避开他的目光，却又忍不住朝他看，很矛盾的心理，最终还是没忍住朝他伸了手，跟那只修长分明的手十指交扣后，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四叔，你刚刚在看什么？”
“在看怎么梳头。”
男人坦诚的言语让顾姣困惑地眨了下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看这个，可抚玉听到这话却神情微僵，就连动作都不自觉停了一下。
“怎么了？”
顾姣感觉到了，又问抚玉。
抚玉白着小脸嗫嚅着嘴唇没有立刻回答。
还是小锁年幼胆大，目光犹豫地看了一眼赵长璟，小声跟顾姣说道：“抚玉姐姐是怕自己的活被四爷抢了。”
“啊。”
顾姣一愣。
小锁继续小声道：“昨天阿环姐姐回来就哭了好久，说四爷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都没有她们的用武之地了，她们怕这样下去，您都不需要我们了。”
她说起这个也有些愁。
抚玉姐姐她们有一技之长，姑娘都有可能不需要她们，那她这样什么都不会的，岂不是更加容易被抛弃？这样想着，小锁一向天真的脸上也不禁挂上了哀愁，抓着顾姣的袖子委屈地抿着小嘴小声说，“您不能不要我们。”
顾姣没想到几个丫鬟会这样想。
她微微睁大眼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能是昨晚的事让她们误会了什么，可她昨晚那么做是因为……那些痕迹呀。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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