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事事不耽搁(2/2)
朱厚照见了张嵿便道:“姚镆奏边将不畏国法,专事奔竞,有的甚至借了高利贷,把金银堆成山似的送进权贵府中,就为求个升迁。等真到了任上,便把刀子架在士卒脖子上朘削,连军饷都敢克扣来填自己的窟窿。这般恶性循环,边备日渐废弛,再不管教,迟早要出大乱子!请敕厂卫及五城巡缉究治。你怎么看?”
“陛下,臣忝任兵部尚书,以前在两广总督军务,便深恶此事。”他顿了顿,见御座上天子微抬眼睑,便续道,“姚镆所言,字字皆是实情。前些年的宁夏总兵种勋,本是打了败仗该问斩的,偏生蒙皇上恩赦留了性命。自那以后,送礼行贿倒成了常例,一个个贪赃枉法,竟还泰然自若,真真是坏了风气!”
他抚须颔首,接着道:“依臣之见,禁绝此弊刻不容缓。不如就请姚镆把那些劣迹昭彰的人名一一列明,交部议罪,该杀的杀,该贬的贬,用重典才能正国法。再把这些案例写成告示,在京城和边地四处张贴,也好杀一儆百。”
说到此处,张嵿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至于那些有才情、有本事的,偏被压在底下不得出头的,也该让抚按官员秉公举荐,也好为朝廷选拔些真才实学的好官。”
朱厚照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沉声道:“你说的在理。边将是国之屏障,这般蛀虫留在军中,岂不是养虎为患?”他抬手示意张大顺,“你去传话内阁,按照我的意思票拟。”
张大顺闻言便领旨退了出去。
朱厚照斜倚在御榻上,指尖轻轻叩着御案上的砚台,目光落向侍立的张嵿,含笑道:“嗳,张卿,你在两广总督任上这些年,平叛是一把好手,抚民也有几分心思,便是外洋的寇匪也能挡上一挡——这般见识,寻常部院官员哪里比得?如今把兵部交你手里,正是给你个展才的去处,好好当差。将来内阁里的位子,少不得有你一席之地,日后军国大事,还得靠你们这些能挑担子的。”
张嵿听得这话,忙趋前一步,撩袍便跪在金砖地上,额头轻轻触着冰凉的地面,声音都带着几分颤:“陛下这话,真真是折煞臣了。臣不过是尽着本分办事,哪里当得起‘期许’二字?若蒙皇上信得过,臣便是肝脑涂地,也得把差事办得妥当,才算不辜负这份圣恩。”
朱厚照抬手摆了摆,笑声里带着几分明快:“起来说话罢。朕问你,如今边疆的防务,你心里可有什么章程?”
张嵿谢恩起身,依旧垂着手站在一旁,恭声道:“臣在两广时,常见那些海外番商的船只,个个都造得跟座小楼似的。臣曾令军船跟着那些番舶跑,竟连人家船尾的影子都追不上。咱们大明海疆何其辽远,现有的军船却是杯水车薪,守着都嫌吃力,更别说出海去剿那些海盗了。臣斗胆,求陛下发道旨意,着工部多造些坚船利舰才是。”
朱厚照闻言,忽然话锋一转,眼底藏着几分促狭的笑意:“你倒说说,汪鋐如何?”
张嵿先是一怔,随即心下透亮——皇上这是要抬举汪鋐呢。他定了定神,欠身回道:“那汪鋐最是擅水战的,打起仗来悍不畏死,是个难得的将才。”说罢,故意顿了顿,垂首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揣度,“只是这汪鋐与造船的事,又有什么相干呢?”
朱厚照“嗤”地笑出了声:“你呀,偏跟朕装糊涂。汪鋐在海上跟番舶、海盗周旋了多少回?哪样船跑得快、哪样船经得住风浪、哪样船装得下火炮,他心里比工部那些只啃书本的匠人清楚百倍。”
说着他端过内侍奉上的暖茶,抿了一口才续道:“朕已想着,让他暂到工部协办造船的事,专管船样规制。你是兵部堂官,总领防务;他懂船懂战,实操经办——你们两个一搭一挡,岂不比让工部闭门造车强?”
张嵿这才彻底明了,忙躬身拱手,眼底添了几分真切的敬佩:“陛下思虑真是周全,臣竟不及半分。这般安排,既用了汪鋐的长项,又省了部院间推诿扯皮的功夫,造船的事定然能快上许多。”
朱厚照放下茶盏,脸上的促狭淡了些,多了几分帝王的沉稳:“海疆的事,耽搁不得。你回头就拟个条陈,把兵部需配合的事宜写清楚,下个月朕准备让佛郎机的番僧来宫里诵经,朕传旨让他们把船样画出来给朕瞧。若有难处,只管跟朕说——朕要的不是纸面上的坚船,是能实实在在护着大明海疆的铁壁。”
“臣遵旨。”张嵿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