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女儿红(九)(2/2)
“够了,柳渠阴,不许你叫我姐姐。”酒师永远笑靥如花,好像什么都不会令她感到悲伤,以至于星辰再也伪装不下去,以最激烈的姿态打断道:“有些话说出来就是覆水难收,柳渠阴,为了活命,你最好谨言慎行。”
“你怕什么!”酒盅第二次无故受累,和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随之而来是柳渠阴流不出泪的控诉:“我们不是一样的吗?今天闭上眼睛,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睁开。已经是这种烂命,还有什么怕啊?姐姐,好姐姐,我偏要叫你!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很希望我讲下去吗?”
空气安静了一刻,两个人同时冒出念头,多亏了墨觞鸳舍得花银子,这间酒窖修建得密不透风,别说争吵,就算在里面打起来,外头也不一定能听到。
不像对着蓉儿时毫无半点耐心,任凭柳渠阴如何宣泄,星辰都一言不发,静静承受面前这个与自己长相神似的女子的所有崩溃。其实发自内心来讲,星辰没有对柳渠阴产生感情,她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反应,毕竟和一个正在爆发的人讲不通道理。她觉着,这辈子不会有下一次了,对别人纵容是自己最珍贵的情绪,也是最危险的,耗尽在此处也好。
柳渠阴沉浸在自我中:“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不一样对吗?我知道你成过亲,尝过情窦初开的滋味,所以你会留恋这个人间,对不对?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别忘了,咱们的命活一天少一天,该活得有滋有味,别等到死了,没有亲人给自己烧纸钱,黄泉路上孤苦伶仃,连碗孟婆汤都没办法买啊。”
眼睛干涩发疼,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已经变成赤红色。这样肯定不好看,像个疯子,可柳渠阴的眼泪早在师娘死的那年就流干了,想哭只能干嚎。
她记得很清楚,上一次肆无忌惮地吵闹,还是在东北,柳青庵的酒馆里,那个男人眼睁睁看着师娘被掳走,都不敢追出去,为了心爱的女人搏一搏。她那时候年轻,脾气也大,忍不了了就毅然上路。谁能想到,一个弱女子孤身跨越半个苍梧,竟然真让她找到了师娘——虽然是死的。她在那年飞速成长,以柳青庵无法干涉的形式,可以说,自出生后就有种种苦难伤害着她,也造就着她。
“你再不出声,我就走了,再也不见你了。”
最终,柳渠阴也没能挤出眼泪,徒劳地揉着眼皮,催促星辰说点什么。她知道星辰为难,但她一定要个态度,无论如何,就在天亮之前吧,让所有掩于唇齿的暗潮尘埃落定。
几乎微不可察地,星辰心痛了一下,从感官上形容更接近于抽搐,并且转瞬即逝,若非她天生敏锐,只怕会认为是错觉。
“柳渠阴……你认为我能说什么。”仍然是直呼其名,星辰有过迟疑,但不影响最后的选择:“天命不可违,如果实在过不去,你就恨我吧。倘若,倘若最后我们活着,你想怎样我都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