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程游坐在她对面的高椅上,一盏橙黄的灯束在他的后脑勺分岔,背着光,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却刚好能够让程游极清晰地看见沈青的神态,一览无余。
沈青把空杯子举到他面前,程游接过来,淡淡地说着:“太晚了,少喝点冰的,”他把杯子放在旁边的吧台后,回答沈青的问题:“对于我来说,只要知道你是不是还在愁就够了,其它的,你想说我便仔细听着,你不想说我自不会多问。”
听着程游字字珠玑,沈青只觉有点淡漠得难受,又有点莫名的安全感,简直别扭极了,她不自觉地撇了撇嘴:“嗯,那你仔细听着。”
他特地安装的橙黄灯光,没有白炽灯的刺眼,也没有夜灯的晦暗,直直对着沙发的位置,正是沈青习惯的位置。沈青有许多习惯,并且一养成习惯,一般都改不掉,程游深谙此理,屡试不爽。他喜欢看沈青喋喋不休的样子,也喜欢看她静默清冷的样子,就像他喜欢看那片海域夕阳西下的样子。所以,他特地找到这样一盏既可以从容地欣赏她样子的灯光,又可以让她不会反感的灯光。
此时,沈青的气息平淡,没有了刚来时的满腔愁绪,只是轻轻地诉说着一个故事:
她自小不得父母疼爱,因为父母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一个外姓男孩儿身上,男孩儿虽然对她很好,但是她只想得到自己父母的好,便故意对男孩很疏离。她成年那日,母亲竟有意将她许配给小自己两岁的男孩儿,她觉得不可理喻,荒诞之至。她本以为自己成年了,可以去更远的世界寻找爱。谁知道自己的父母对男孩儿的好已经到了这么极端的地步,甚至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幸福。她和母亲大吵一架,把高考志愿填到最大可能的远方,也终于如愿被顺利录取。
大一一整年没有和父母联系,只有男孩儿几乎每天打电话过来问候她,有意无意透露父母的消息,起初她很厌烦男孩儿的电话,拒接,换号码,可是男孩儿总是能有办法找到她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一天没有接他的电话,她的舍友就要受到“来电骚扰”,她无奈,只好每天应付男孩儿的电话,逐渐也就无所谓了。
直到四个月前,男孩儿告诉她,她父亲死了。
她失魂落魄回去,知道母亲苍老了许多,也知道原来父亲是为了救男孩儿才丢了性命。她把泪水换成疯笑,她笑他父亲死得其所,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她的亲生母亲向来对她冷漠,她只磕了三个头,上了三炷香,就回到学校。
在她离去那天,只有男孩儿死乞白赖地要来送她,抱着她,在她肩膀上不停说抱歉。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她不怪他,再也不会怪他了。
无论是她父母欠他家天大的恩情,也该还完了,并且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只请求他,从此陌路人。男孩儿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只当他默认,决然离去。
可是,男孩儿又来找她了,来到她的城市,在今天,第78天,没有任何联系的第78天。
他的到来,只会证明她终究是不理智的。她依旧把对父母的埋怨迁就在这个无辜的人身上,也依旧被他的一举一动主导自己的情绪。
“这78天里,你有等过他的电话吗”程游静静听完,从她的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始终不动声色。当然,沈青也看不到他的任何声色。
“偶尔,”沈青小声嘟哝着。
程游无声地笑了笑,起身盛了一杯温水,放在沈青面前的桌子上,才说:“你不轻易习惯,可一旦习惯,基本就再也改不掉了,我用的基本两个字还算是客气了。”
沈青突然也乐了:“我们应该才认识几个月吧,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都没察觉还有这样的事,你怎么笃定”
也是,沈青和程游自从那一次在海边相遇之后,便默契地总会在那里时不时相遇,然后一起闲聊看海,从音乐聊到绘画,又从绘画聊到哲学,从哲学竟然也可以聊到互联网明明沈青是经济系,而程游是音乐系。
总之,他们两个不管聊什么,都会恰恰找到一个共通的节拍点,于是竟也像数年老友般相处。
“有时候,熟悉一个人,是不论时间的,”程游的声音听起来从来都漫不经心,可总是能够一下子就撩拨起沈青心坎紧绷的那根弦,惹得她心痒痒,又挠不到。
程游接着说:“我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想法设法让你接他电话的,我只知道,不管任何一个人,除非是你心甘情愿妥协,不然对方使劲浑身解数,也是没办法让你屈服的,而且,你的习惯其实也是一种对自己的放纵,只是你习惯拿习惯当借口。”
“是吗”沈青又在心底问了一遍自己。
那她在放纵什么为什么要放纵
只要找到一盏合适的灯,就可以看到你想看到的人。
程游没有再对沈青说什么,此刻,沈青也只是抱着自己带来的猫头抱枕,微微翘着淡红的唇瓣,微微蹙着细弯的蛾眉,她也没有再说什么,沙发的结构正好让她可以舒适地半仰脑袋,望向一块挂满乐器的墙壁。
她背后是隐隐泛着橘子光的墙壁,半颗黑的,小的脑袋影子一动不动,在墙壁上进入了静止状态。
至于程游,正对着她,逆背着光,谁也摸不透他。
tgt,,;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