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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抬眼看去,只见殿内以沉香木为梁,金丝榆木为辅。地铺金砖,金叶为辅。殿内中央奉着木制金漆神座,帝座雕龙,后座雕凤。座前摆放着一应供品、香案和铜炉等。青烟袅袅,檀香四溢。
此时巳时刚过,正是太庙里驻庙和尚用过早饭后的日课时间,只见僧录司左善世宗泐当中盘膝而坐,身前摆着一部佛经,正聚精会神地念诵着。宗泐之下便是僧录司从各地青来的高僧挨序端坐默默念诵。
站在门外,徐贲环视四周,可说来也是奇怪,竟找不见道衍的身影。却在这时朱棣指着一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因怕搅扰和尚念经忙又把嘴紧紧捂上。徐贲顺着朱棣所指方向看去,也不禁哑然失笑。却原来在大殿一角正盘膝靠着一名虚胖和尚,以佛幕为被,正自垂目瞌睡,好不安逸。
朱棣和徐贲轻轻迈了过去,这才看见这和尚的脚边放着一部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的经文。仔细打量这人,却不是给自己算姻缘的那个道衍和尚又是谁
朱棣与徐贲相视一笑,上前一步含笑唤道:“大师大师可还记得我”许久,道衍方才微微睁了睁眼,看了看徐贲,又很不恭敬地看了看朱棣,竟又视若无睹一般又闭了眼诵起经文来。
徐贲看着朱棣,尴尬已极,红了红脸便要上前动手去拉道衍。
朱棣却一把拦住,仍旧恭敬地站在一侧笑道:“大师,在下特地来道谢的。”
“道谢”道衍睁开眼瞧着朱棣诧异道。
见他终于说话了,朱棣得意的一笑,继续道:“大师果非凡俗之人,在下那日得大师指点姻缘,自觉获益良多。今日得闻大师在太庙供职,故而特地前来道谢,不想多有搅扰”,言罢眯着眼含笑盯视着道衍。
道衍已是双目圆睁,一对三角眼闪着黑不见底的眸子,朱棣这才发现此人瞳仁中竟然精光四射,十分迫人。
只见道衍打量着朱棣,深沉地一笑,问道:“哦不知施主如何获益获益为何啊”
朱棣凝视着道衍,也是深沉,淡淡一笑:“大师有未卜先知之能。那日在径山寺得闻一番指点,在下随后便得了皇后选婚的旨意。在下不敢违拗大师的美意,故而选了一名徐姓女子”,说着若有深意地笑了笑。
道衍脸上忽然放出光来,觑着朱棣道:“哦是哪家徐姓女子有如此福气呀”
“大师面前在下不敢隐瞒,在下所选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魏国公徐达的长女,名叫徐仪华,徐氏”,朱棣恭敬道。
道衍那对三角眼忽然闪了一闪,沉吟了片刻,嘴角含笑,却悠然岔开了话题:“若我所料不错,你应该是当今四皇子燕王殿下罢此时方才巳时刚过,殿下就已经在宫里了,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吧”
朱棣一愣,不想这人料事如神如此,心中早已暗暗服了,揖手道:“大师所料不错,在下正是当今洪武皇帝的第四子朱棣。今日朝中确有大事发生”,言罢朱棣又是一礼,也不说朝中发生了何事,只闪着眼看着道衍。
道衍看了看他,微一点头,又默默低头诵起经文来。
朱棣一愣,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他们在躲在墙角对话已然引起一些僧侣的注意,不禁也警惕起来,不愿再在这人多口杂的太庙里多做言论。想着就这么让这个和尚“溜走”了又觉得不甘心,可是待要深谈又觉得时机不对,且此人的底细也尚且不知,想了想便转寰着试探道:“大师日课繁忙,在下便不再打扰了。还请大师晚课过后能到东安街燕王府聚上一聚。若本王能常听大师警言,必将获益良多,倍感幸运之余日后必将图报”。言罢朱棣便转身悄然退了出去。
第十四章 夜入府邸1
一连三日,朝中面上平静,暗地里却早已躁动不安。
老臣翰林学士宋濂频频造访太子朱标所在的柔仪殿,二人时常密议直至深夜。户部司官则人人自危,四处联络门生故吏,商议着如何上折回寰。十二行省一百一十四位督府也早已得了信儿,私下联络起来要一齐参劾杨怀宁。偏偏燕王朱棣独自住在东安门的府邸无人问津,无人商量也无可商量,只张玉等一众武官时常来府喝酒猜拳,喧闹不堪,朱棣却也乐得他们来府热闹,毫不介意。
这一日已过子时,都指挥同知张兴、都指挥佥事张玉、中护卫千户邱能、中护卫副千户朱亮等一干在京交好的武官方才醉酒辞去,朱棣兀自酒醉头晕,吩咐下人泡了一杯艳艳的普洱,又叫来丫鬟打了热水给自己洗脸搓脚,这才深呼了一口酒气,浑身酸软舒泰,仰在太师椅上想着前几日到五军都督府寻那曹兴时他那不冷不热的模样。
似乎自从中都回来之后,到燕王府走动的武官明显少了许多。就连曹兴那样的旧友都撇了自己往晋王朱棡那里献殷勤。朝局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人人都显得那么诡异异常起来
那怪和尚道衍又在打着什么主意为什么一连三日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难道他真的是秦王朱樉的眼线想到秦王精心编制的那遍布朝野的“红线头”,就连朱棣这种局外人都不禁头皮发麻。谁也保不准身边的哪个人就是秦王的一根“红线头”,也许正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密报给朱樉也不一定。而秦王朱樉到底捏着多少把柄也未曾可知、难以估量。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又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
想到这,朱棣不禁抚了抚越发疼痛的额头揉捏起来。
却在这时,燕王府唯一的一名随侍太监,年仅七岁的马和进门禀报:“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朱棣正自昏沉,睁开有些酸痛的眼睛疑惑地看着马和。
“门外有客求见”,马和闪着精亮的眼睛觑着朱棣禀报道。
“什么人”,这好早晚的竟然还有客来扰,朱棣不禁皱眉。
“嗯书生装扮,身材高大,病怏怏的”
朱棣听他如此形容来客,不禁失笑。就连正在给朱棣搓脚的丫鬟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朱棣沉吟着,暗觉诧异,来自己府邸的从来只有武官,少有文人来访,今天怎么会来一个书生而且还是在这个时辰。莫不是那新结交的徐贲可徐贲身材瘦弱,也并不是病怏怏的模样啊
朱棣疲惫地半卧在太师椅上,示意丫鬟加了一些热水,无奈地叹息一声吩咐道:“既然来了,那就请进来罢”
只片刻功夫,马和便领着一个紫色书生袍卦、头戴六合一统帽的微胖男子进了花园,眼见便要进到内院。
就着院门口的大灯笼,朱棣一边惬意地搓着脚,一边微眯着眼仔细打量来人,似乎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在何时在何地见过。便在这时,来人一边打量着燕王府内的格局风水,一边脱下自己的六合一统帽,露出九个戒疤格外醒目。
朱棣顿时惊醒,来人不正是自己这几天一直日夜期盼的怪和尚道衍吗朱棣慌忙踢开正给自己搓脚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