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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这夜明珠晶莹浑厚,体格硕大,杨怀宁不禁怦然心动。要知夜明珠在古时可是个极稀罕的物件,历朝历代只要出现夜明珠便献于帝王家,偶有流落民间也多为士大夫所珍视,日日把玩,在读书人中是极为风雅的一件事。从那李商隐的珠离掌一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传了千年便可知一般了。能得到一颗夜明珠夜夜把玩,那是读书人心底的一大宿愿,这杨怀宁也不例外。此时见了这送上门的夜明珠想不心动都难。
见杨怀宁神情变了变,老奸巨猾的程贡已然猜到他的心思:又想要,可又放不下读书人的颜面罢了。程贡心中不禁冷笑,面上却不显露出来,仍旧恭敬道:“杨大人文名扬于四海,君子之风令人钦佩,在下虽然庸俗却也知君子当成人之于美名的道理,绝不会逼杨大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
杨怀宁虽然讨厌此人,却禁不住这夜明珠的诱惑,也疑惑这程贡又要耍什么把戏,不禁问道:“哦可是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收了这么重的礼,难道不要我替你做什么”
程贡忽然腾地起身,慷慨正色道:“哼,不是替我做什么事。而是要请御史大人替当今皇帝,替天下公道做一件事”
“哦什么事”杨怀宁越发觉得诧异。
见火候已到,程贡一把从袖筒里掏出那本账册递了过去:“杨大人请看,当今天下督抚如何欺君罔上哼哼,他们竟然以此空印之法欺瞒当今圣上缴纳钱谷。如此无法无天、无君无父,天下之大竟然无一人敢仗义执言,真真有辱圣人先贤千年德化之名啊”,说着程贡竟然激动得满脸通红。
杨怀宁细细翻看账册,已知其意,却不禁迟疑:“话虽如此,可历来各地督抚都是以空印之法缴纳钱谷,我早年也是略有所闻。以此说事,似乎有些牵强了罢”
“空印之法虽然有理,可不该隐瞒当今圣上。程某所怒不在空印之法,而在天下督抚欺瞒皇上,无人敢于直奏”,程贡越说越激动起来。
杨怀宁起身拿着账册来回踱着步子:“上奏本是御史之事,本来杨某人应该责无旁贷。只是只是兹事体大。上奏此事是要将天下督抚都得罪个干干净净了。不可轻举妄动,不可草率行事啊。”
“杨大人口口声声君子之道,怎的临事了便趋吉避凶,畏难畏死了”说话间程贡冷冷地从杨怀宁手里将账册一把夺了过来,转身就要去取桌上的木盒子和夜明珠,作势欲走。
杨怀宁一见便急了,连忙一把将程贡拉住:“哎程大人何必心急呢上奏言事本是御史本分。只是兹事体大,杨某不得不仔细思量着如何上奏才好啊。可并没说不会上奏呀程大人万万不可误会”
程贡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暗骂了句伪君子,转身却笑着拱手道:“好,我就说天下若还有一人敢直陈时弊者,必非杨大人莫属。杨大人真乃我朝之魏玄成也”
二人自此同心,又秘密计议了一番,次日便由杨怀宁将泼天的空印大案上奏洪武皇帝朱元璋。
第八章 中都凤阳
杨怀宁正如朱樉所料,贪功心切,加上程贡的威逼利诱,依仗着自己言官的身份毫不顾忌地具本上奏空印大案。可说来也怪,此时的京城气氛异常沉郁,杨怀宁满心期待的奏本递上去竟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
却原来此时朝政正由左丞相胡惟庸署理,说来好笑,但凡朝中有奏章送来,这胡惟庸一件不看,密封之后便快马送往中都。而此时,杨怀宁的奏本想来已是到了中都凤阳了。
偏偏朱元璋心绪不佳,一路走马观花、了解民情,并不急于赶路。反而从应天出发之后先往南到马鞍山,再到芜湖、铜陵、池州、安庆,之后才往北经怀宁、桐城、合肥、六安,最后才赶往中都凤阳。如此的大费周折,等朱元璋到达中都凤阳时,已是过了两个月有余。
此时的朱元璋已经年近五十,早没了当年灭陈友谅、剿张士诚、驱北元于漠北的雄霸之气,却变得更加的深沉和阴鸷。想是因为勤于国事,朱元璋身材明显有些偏瘦,头发多已灰白,可身板却依旧硬朗,步履十分的沉稳有力,一张饱经风霜的长脸黑里透红,额上的皱纹犹如刀刻,异常尖挺的下巴上留着发灰的长须,细长的眉毛有些倒八字的模样,眉下一对凤目异常凌厉,眼角深长入鬓,大嘴阔鼻,正是相术上常常提及的“吃尽天下”、“乱世枭雄”的模样,十分罕见。
朱元璋此时穿着一身朱红色的九蟒五爪圆领窄袖袍,腰间束着一根镶白玉朱红金丝带,踱着步子来到凤阳城下,却不进去,只带着近侍太监赵成、翰林学士宋濂、御史中丞章溢、太子太师冯胜、参知政事侯赵庸等一干重臣,以及前来护卫的苏州卫指挥使都督被封为江阴侯的吴良、凤阳指挥使丁德兴等人慢步在城外踱着。
兴许是见皇帝心绪不好,众人都神情紧张、噤若寒蝉,跟在朱元璋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朱元璋蹬着黑色绣龙长筒皂靴,踩着熟悉的山坡泥面,四下扫看,顾盼之间多有煞气。
来到地势稍高一些的杨树林下,朱元璋忽然驻了足,眯着眼眺望起不远处的凤阳城来,忽然转身问道:“可有中都的官员在此”
众人不妨他忽然有此一问,都有些错所不及。凤阳指挥使丁德兴闻声脑门猛的一阵发胀,愣了半响才意识到自己是唯一一个凤阳的官员,慌忙一溜小跑来到朱元璋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报名道:“臣,凤阳指挥使丁德兴,在此护驾”
朱元璋打量着有些局促的丁德兴,摆了摆手:“行了,你去传旨给凤阳知府,就说朕以为凤阳城的城墙太过破旧了些”,说着又凝目看了看城墙,声音低沉却浑厚犹如金戈:“也太矮了些。着令凤阳府月内将破败处修补好,加高三丈朕离开中都时要亲往视之”
丁德兴屏着呼吸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待朱元璋话说完又等了片刻,见再无其他交待这才重重地磕头:“臣,领旨”话毕十分干练地又是一揖,退后几步,这才快步传旨去了。
见丁德兴去远了,朱元璋又带着众人绕到西城门,却并不进城,径自从石阶廊道上上了城墙,沿着城墙护沿一路俯瞰城内。
只见凤阳城城西不远处建着一处演武场,正是皇子们中都讲武受训的地方。此时上午的讲武刚刚结束,陆陆续续从演武场嬉闹着涌出许多铠甲兵士,个个脸上、身上都是灰尘和汗水黏在一起的泥块儿,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好地方。朱元璋无声无息地站在高处,脸色却忽然有些阴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