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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他,卢月情绪顿时复杂。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是他救了她。不管过程是如何,她都应该感谢他。谢谢你救我。她本能地说。
权衡坐到棋盘边,纤长而清洁的手指从棋盒中捻起一枚黑色的棋子,置之于棋局的中央。须臾,又捻起一枚白色的棋子,放置在黑棋旁侧。
他竟然在和自己下棋世间竟有如此无聊透顶的家伙。
白子儿落定后,权衡说,其实你不必谢我。卢小姐您既然选择在公司门口跳河,目的也无非是为了趁早让人发现。我是恰巧路过,不幸成为这个倒霉的人。如果我朋友不是划船爱好者,或者他没有足够的爱心跳入河中救你,再或许,我通知权先生时,他没有听到您的消息就立即挂掉电话,想必您此时也不会贸然出现在我的家里。他的语气不冷不热,语速很慢,只是眼神坚定地投掷在棋局里,连余光都不屑给卢月。
卢月明白,权衡说这些的目的无非是在表达此情此景无关英雄救美的浪漫情节,而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她吸了一口带有檀香的空气试图抵制住真实存在的饥饿感。她说,不过仍然要谢谢你。
我最讨厌的就是谢谢,我认为这是汉语中最虚伪的两个字。他是个说话语气没有感彩,语调没有高低起伏的人,喜怒哀乐在他面部似乎永远不会显现。
我其实也就客气一下,我真没打算活,所以并不值得你救助。
权衡的注意力始终在棋盘上,他漫不经心地说,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那您现在去死吧,我就当不知道。不过他又放下一粒黑子儿,继而从棋盘中捡起许多白色棋子放入棋盒中,又缓缓地说,麻烦离我的住所远一点,因为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警察来找我做询问会耽误我的时间。
卢月此时觉得他就是个妖孽,此外再没任何评价。她说,也许你是个好人,但我这辈子可能没机会见识了,也没机会报答您了。
权衡突然看向卢月,用一种诡异而深刻的注视。这种眼神令卢月心脏发麻,她本能地转移了视线,撇开了这场无聊的眼神对峙。
他说,我从未说过我是好人,我的意思是,拜托您别再我能发现的范围里死。你的理解能力很差吗接下来,权衡说的话,字字诛心,竟然神奇般地让她麻木的魂灵有了可感的痛楚。
也许我高估了卢小姐的领悟能力,上次给您的建议,您完全置若罔闻。您的愚蠢似乎已经超过了我的预估范围。您若就这样死掉,没人会为您感到难过,甚至无人记得您。或许除了您那个正受着牢狱之灾的前男友,又或许除了您那位行踪诡异的母亲,他们会感到曾经对你的照顾都付诸东流。除此之外,没人会对你的生死有任何意见。这样的死亡,试问意义何在
最能印证人类脆弱和悲伤的眼泪从卢月的眼角滑落。她不想在一个蔑视她的男人面前展示她的不堪和脆弱。她微微仰起头,试图将液体强制逼回眼眶内。然而,这个行为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泪水竟然愈加失控,源源不断地从她的眼角蔓延到太阳穴,肩膀,甚至滴落在她无法感应到的位置。眼泪流淌的轨迹显得笨拙,歪曲。这种切实存在的痕迹,是令她耻辱难堪的元凶。
权衡冷眼旁观着她凶猛无声地流泪,再看到她因为饥饿和羞耻,乏力地瘫坐到地面上。
她捂住脸抽泣,手掌立刻潮湿了大半。
他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崩溃的她说道,强者和弱者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永远在暗处默默欣赏后者的懦弱,然后更加肯定自己的强大。
我给你机会嘲笑我。卢月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可是下颌突然感到他用力的钳制,他逼迫她注视着她,他说,看着我。强势且不容拒绝的态度如一根芒刺深扎进她即将分崩离析的灵魂,她突看到他如鹰隼翱翔般凌厉的眼神,不由地打了寒颤。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显得透明、无所遁形。
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证明你是弱者吗。弱者偶有值得同情的时刻,而你是连被同情的资格都不具备的,你是废物。
卢月惊诧地仰视他冷峻如冰山的面孔。他竟然将她形容成废物。体内有股气流在迅疾地不成规律地窜动。气流蔓延之处如被火焰点燃,致使某种曾经冰冻封印的能量被熔化并且释放。
她突然朝着权衡的手背咬了下去。用尽她残余的气力。
权衡似乎对她的行为没有惊讶,也没有表现出痛感。任凭卢月的齿尖与他的手背肌肤刮擦,磨砺,直至渗出血印。
她咬累了,便缓缓松开两排牙齿,从他的血肉里将牙尖缓缓抽离,腥咸味在她口腔中盘桓回荡。她感到复仇的快意。然后她笑了,这种快意几乎成了她万般绝望之中来之不易的惊喜,像黄沙弥漫、乌烟瘴气的废墟中裂开的罅隙,阳光可以从其间渗透,羸弱地照亮她原本无光混浊的世界。
他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也对他因材施教的激将法感到满意。他转过身,走向他的卧室,在关上门之前,他说,冰箱里有食物,应该比我的手好吃。
卢月看着他消失在氛围诡谲的客厅,仿佛体内某个堵塞良久的节点被他击碎,打通。她意识到,原来自己对现实世界仍持有机能的波动和需索,例如饥饿,反击,自惭形秽,甚至还有她一直无有去实现的感恩。她以往的人生,总是在以自我为圆心的范围中执着行事,将追求安全感的狭隘心胸转换为迷乱的投射,不惜代价去饰演一个拼凑和替代的虚假角色。角色扮演终究具有冒牌的属性,需要持续改变来维持世俗观众所认同,这种改变令她如同持续在泥沼中沦陷,只是,当象征着追逐名利的浓稠粘土将她的头顶淹没,她终于完全失去了自己。
如今是那个眼神冷漠的男人将她从泥沼中抽,并且逼迫她与自我认知兵刃相逢。逃避现实黑暗,这是弱者的表现而同时遗弃光明与黑暗,或许确实如同权衡所形容,是废物。卢月心想,废物的存在以及死亡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她还能发现另外一种人生,摒弃追名逐利与患得患失,完成自我定位而不浪费时间,忽视异样的注目,拒绝任何的单向夸张,不随波逐流地爱与恨,不提倡经不起时间印证的滑头与机灵,用真我的面目在繁华旖旎的世界中轻松自在穿行而过那么,她将愿意,多与这个世界发生关系,即使多活几辈子。
后来。卢月如同重生般回到了工作岗位,当她经历过与世界短暂的别离,她转换了观照世界的角度。她不再怨恨唐棠和张青子,试图从她们身上挖掘闪光点。譬如唐棠,她注重利弊得失,为达到目的不折手段,但她对感情有惊人的执着,且在感情波及的范围内任劳任怨。如张青子,她油嘴滑舌,擅使弄小聪明,但她工作从不拖泥带水,风行利落,效率出众。
当卢月如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