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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个女人往保安的方向走过来,她踩着中等高度的黑色系带凉鞋,身上是深灰色的职业包裙套装,齐肩的半长发柔软而富有弹性,在绯红夕阳的映照下透发着干净且伶俐的光泽,就像被家乡的溪水浸润过,又被山风吹拂过。她将一串钥匙给了保安,说话的声音温柔且利落,老刘,麻烦你倒进库里,又卡在老地方了。老刘换上和小黄一样温顺的神情,好的好的,唐总。
又是回答两遍好的,我猜想大概他是个有口吃的人罢。不过面前的唐总,算是我今天看到的女人里最为顺眼的一个,而她此时也正看向我,眼神里带着疑惑。
我礼貌性地冲她笑了笑。她显然并没有心理准备迎接我的微笑,维持原先的表情两秒后,对我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他是她转过头问老刘。老刘的脸色突转暗沉,不知道,在咱们公司门口坐一下午了,我赶了还不走。
我承认我有些生气,但我不打算辩解,只是牢骚仍然不受控制地转化为我嘴上的碎念,我就是来找个人,找不到算了。我正打算永远离开这个睁眼说瞎话的老刘。不料她突然问我,你找什么人。我说,找我堂姐,地址就在这附近。
地址给我看看。她向我伸出的手在夕阳下折射出暖橘色的弧线,我在兜里摸出地址纸条给她,讨厌求人的我仿佛天降救星。她看了地址后抬起头,问我,你堂姐叫什么名字。
卢月。我回答她。我永远忘不了她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候的表情,如此形容也不为过,她美丽端庄的脸庞,忽而僵硬得跟她身后的石狮子并无差异。之后我就被她带到了公司,她告诉我这里就是我要找到地方,只是公司在一年前换了老板,也更了名字。我被她安排在一个很软的磨砂皮沙发上,叫我等她开个会,开完会带我去见一个人。她还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唐棠。
我的屁股陷进沙发里,看到沙发边的圆形茶几上摆放了一盆品红色的海棠花,不知何处吹拂来的细微的风,将娇柔的花瓣拨弄得轻轻颤抖,植物的馨香若有似无地磨蹭着我的鼻尖和眼皮,我的意识也开始轻飘飘,之后我就梦见了小黄。
醒来的时候,唐棠正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拿着一面小镜子,抹着口红。她漫不经心地问我,睡醒了
我点头后,她就迅速地收拾起小工具,装进她做工精良的挎包里,利落地站起身,对我说,出发吧。我跟着她到了地下停车室。看来唐棠的倒车技术确实令人担忧,当车子行驶上马路,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车上放着节奏舒缓的英文歌,虽然我听不懂歌词,但尚能分辨出这是一首好听的歌。唐棠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卢岐,山字旁,一个支持的支。我之所以会这样介绍我的名字,是因为总有人以为我取了个女孩名字,譬如卢琦或者卢琪,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误会。
哦,你和你姐姐多久没见了
从没见过。我如实回答,卢月是我伯父的女儿,很久以前她妈妈改嫁,她也被带着进了末城,此后再没有回过家乡。伯父脸皮薄没有去找过母女俩,直到他上个月去世,在临终前将找到姐姐的期望托付过我,并让我在将来去他的坟前报个信。
我虽然是轻松地描述着这个故事,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回忆起伯父去世前那充满期盼又无助的眼神,他带着这个眼神断掉了呼吸。是父亲用手将他睁开的双眼合上。当了一辈子教师的伯父,多年前,妻子因为他的穷困改嫁到城市,并带走了他唯一的女儿,他自那以后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令他感到屈辱至极的事。或许是出于对知识分子傲气和尊严的坚守,没有让他鼓起勇气去城市里与朝思暮想的女儿相见。伯父粗糙的皮肤上,即使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泽而渐渐被死亡的阴影所覆盖,却能清晰见到悔与歉都镶嵌在一道道岁月弥留的纹路中。生前引以为傲的虚妄又毫无意义的自尊,都在他将地址塞到我手里那一刻,也伴随着他的生命消失殆尽。
正值红灯,唐棠轻踩住刹车。之后车厢里就是一份刻意维持住的沉默。过了红灯,我打破了这份令我不自在的宁静,我问她,唐棠姐,你是我姐姐的朋友,对吗。
她光滑细致的肌肤在车窗外忽闪而过的路灯映照中,忽明忽暗,她说,我们是对头。
唐棠的回答,让沉默又回到了这个狭小的空间,且再也无法散去。唐棠后来告诉我,她之所以帮助我,是在兑现她曾经对卢月许下承诺。
、第一章 寻亲记2
我们在一家装修体面的餐厅里见到了李泊远。他坐在稍显昏暗的角落里翻看着菜单。见到我,他露出善意的笑容,我能分辨出这种笑容是出于他的内心而并非伪装的,这让我感到舒适且窝心。他说,卢岐,我是你姐姐的朋友,我叫李泊远。
身旁的唐棠的身体轻微地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李泊远的自我介绍也略显生硬地停顿了一秒。不过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我对李泊远点了点头,视线却无法从他的面部抽离。他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眼神温和且坚定,挺立的鼻使他面部轮廓看上去立体且分明。他说,这家餐厅的菜不错,你看要吃什么。说着把菜单放置到与我的视线平行,见我对菜品困惑,他又贴心地帮我点了招牌菜。
吃饭时,他多是问我在家乡的生活情景,仿佛对农村的生活很有兴趣。这样使我打开了话匣子,也与他拉近了距离。唐棠很少插入我们的话题,或许她对农村就像我对城市一样提不起精神,只是她不忘给李泊远夹菜。
这顿饭使我对李泊远的印象要好于那些昂贵的菜品,他让我感到全身肌肉都放松,我还慷慨地与他分享了我和小黄的故事。后来他把我带回了他的家,准确来说,是他和唐棠的家。一进门就可以见到他们的结婚照悬挂在客厅沙发背后的墙面上。
李泊远把他的睡衣给了我,将我安排在客房里睡觉,他说,今天晚了,明天再带你去找你姐姐。
我冲了凉躺在舒软的床上,脑海中一直回想今天发现的三件奇怪的事情。第一,李泊远和唐棠的家装修得十分考究,冷色为主的基调虽将整个空间烘衬得宽敞明亮,却似乎少了几分温馨与人情味。第二,唐棠和李泊远虽然是夫妻,却没有此种关系间应有的亲密,反而显得疏离,不过疏离的发起者更倾向于李泊远。第三件事情令我遗憾且惋惜,我发现李泊远只有九根半手指,他的左手小拇指断掉了半截,或许正因为他表现出的儒雅与完美,才愈发体现了这残缺的突兀。我胡思乱想着这与我并没多大关系的一切,意识渐渐淡去,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
走出卧室,我看到长木桌上放置了各式的早餐,豆浆,油条,牛奶,糯米饭团还有土司。客厅里空无一人,电视开着,是经济频道的一档金融栏目,专家作着一些危言耸听的预测,主持人在一旁附和着频频点头。与客厅衔接的阳台上,李泊远朝着栏杆外若有所思,右手点了支烟,牙白色的烟雾在他手臂旁缭绕,就在这一瞬间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孤独更甚于儒雅。他似乎发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