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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成霜的时候,新雪如刀的时候,只得他一人的时候,他行了多久,向岩底下负剑坐了。沧海桑田换了几度,可瓶子里的丈把关河,驹隙流光,统统没得改的。他看山,山不说话,他看水,水不说话,石头也没话,它们的样子已往诗词曲赋里写罢了,横竖念着都是那一行,再找不出下半阙来。妄论他怎地意坚如铁,对了这个,也要眼困心倦。
幸得那日托了谁的错手,拽他一下子,便挑窗照影,天青雨霁的,醒来了。他冒了头,历遍了枯荣生死,喜怨离合,还有聂风。
他曾立了誓,说这一分那一分,耿耿终不放的,欠了要还。他同聂风念了一截,有一字,他识不得,却早说的尽了。
缘。
聂风这一句,哐当一记,把两人的命途都描摹定了。当时不太显,此后才晓得他们俩分外有缘,也有份。缘份不浅。这个往三千年前就已结下了,注定了的,就是待到无天地,无日月,无庭霜晚景,无车马人间,也不能消减的。
步惊云看了聂风,他正捂嘴乐,仍与初见没两差的,眉欢目妥,宜颦宜喜的,笑杀凡草闲花。
步惊云瞧他,心迟笔拙,道不出的欢喜,只问他:“风,你笑什么我看见你笑了。”
聂风没话。半天捻了一段瓶身:“我笑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能往瓶子里藏好几千年。”
步惊云一叹:“这瓶子不是寻常的物什,是笑老头自己做的,专门用来装鬼。”
聂风“哦”了一声:“可惜破了,不然能拿去对付断浪么”
步惊云默了默:“黏黏或许也行。但瓶子有了裂口,威力便已大不如前,未必能制得住他。若我再被困上一次,不需费多少时候,就能挣出来。”
聂风听了又笑:“你到底怎么进去的”
步惊云抿唇想了想:“当时笑老头拽了这个,叫我的名字,我应过一声,就被它给摄进去了。你别瞧瓶子尺寸好小,但内里乾坤,万丈千倾的,摸不到边,宽敞得很。”
聂风觉着稀奇,执意要修。步惊云劝不下,便依了他。两人寻了几支胶水,涂涂抹抹的,缝补来去弄了半天,究竟捣鼓得成了形。聂风捻了盖子一扣:“成了。”
步惊云瞥它摇摇欲散的,一番不省人事的样子,扶额:“你拿的时候还得轻点,我怕它受不住。”
聂风诺了。刚操持完这事,他父母到了电话,线那头又怨又嗔,恼他数月不通半分音信,生了个儿子,现在大了,跑得不见踪迹。短短几条消息,都是自步局长处吹来的,做爹娘做到这个份上,忒心酸了。末了搁了话,要他晚上凑着吃顿饭。聂风不敢不应,扯了步惊云并行。
步惊云愣了:“我也去”
聂风笑了:“去,我爸烧菜可好吃。”
两人到时,天已暮了,灯刚折上。他妈往院子前坐了,一截一截的,半掩半开瞟了巷口。聂风揽罢步惊云,阶下唤了一声:“妈。”
颜盈倒了眉,瞪他,还有话,可拎了步惊云一望,顷刻没了言语。半天呵呵捂嘴一笑:“风儿啊,你怎么才来。这位是”
聂风坦荡:“这是步惊云,现在与我同住了。”
究竟他妈还从亲朋邻里那边听着了几句凉语闲言,骇虽骇了,慌倒没怎地慌的。她晓得她儿子,不知在哪里又寻了个云师兄,生得呀,霜眉冷目,同真的不带一分差的。她今日唤聂风来,本想赶趟劝他一劝。现下却好,聂风显见往心底下了秤砣了,叫她没处插半个词儿。
便就休歇了一番念头。纵然她不太安于这个,怕日后聂风承不住委屈。但颜盈也分明得很。远得不论,若从青梅竹马同拜一门说起,牵扯实多,就提一年前的旧事。
自聂风的师兄去后,她眼瞧着她儿子把魂掉了一半,话里都带几撇灰,沾得衣衫憔悴。旁人看不太出,可聂风是她的孩子,颜盈怎会叫他囫囵混将过去。她整天愁了聂风的愁,痛了聂风的痛。聂风彼时不太着家,难得歇了,她同他坐着,替聂风掠了鬓,劝了又劝:“风儿,你要是难过,你和妈说。”
聂风看她:“不难过,妈,你别担心了。”
颜盈听了一噎,抱他哭,停都停不住。
如今好了,她儿子挽了别人,与她一笑来了。颜盈想见此节,拿袖子扪了眼,将两人引在厅里。聂人王刚弄好了饭菜,乍逢了步惊云,也愣。完了聂风一笑:“爸。”
聂人王“哦”了一声,恍然:“好好好,坐,坐吧。”
三人彼此礼了礼。一餐吃得止水无澜,聂风颇忐忑,翻来覆去往椅子上叠饼。聂家父母同步惊云布菜添茶,步惊云一一谢罢。他冷虽冷了,却很知礼数,倒也瞧不出大错。末了颜盈捉着聂风,一问:“风儿,工作如何”
聂风含混推搪过了。颜盈左右寒暄寒暄,缺盐少油的嗑些寡淡话,又叙了近日闲务,把些东家西家,小姨姑婆的长短都论尽了,语中朦朦胧胧,宿雨含了烟,终究墨里藏针的,归到一桩紧要事上来:“风儿,你二姨的姑娘上旬同她丈夫蜜月去了,你呢,要什么时候办你说,好让我和你爸有个准备。”
聂风惊得一抖,步惊云从旁替他扶了茶盏,一摸凉了,给他换了杯新的。聂风抿一口,把心下一根弦儿拨了又定,半天没言语。
颜盈一叹:“你自小就与你师兄,咳,你也不必瞒我。妈不是迂腐的人,我从前确实与你师父说过,怕你共你师兄走得太近,坏了乡风。可妈早想通了。你和,和这位,这位步先生,我瞧着就好得很,就此定下,如何”
聂人王还有话,却叫颜盈拿几寸高的鞋跟儿往桌底下一跺,顷刻只顾着忍了痛去。
聂风比他爸还憋屈。一桌三口俱是神思别怀,剩着步惊云淡定得很,向一旁坐了,别的没太显,只把平素里那一分半分的寒,并了眉上的料峭,生来提剑敢违天的那种,都扪得散了。叫人瞧着,以为他这么样一人,与寻常论情论爱的,已离得不太远了。
步惊云叠巴叠巴袖子,仍与聂风夹菜,言语也不多,就两字:“你吃。”
完了又续一句:“我看你吃。”
颜盈甚欣慰。聂风拽步惊云,要摁他,奈何扯了几下扯不动,一瞪。他妈就举了勺啊盘的,往他盆里塞了几瓢子鸡肉。聂风早撑着了,拦了拦,顾此失了彼的,屯一碗新的。
聂风垂眼一看,要不是他早把鱼肉呛到了喉咙口,还真以为自己没动筷子。
步惊云瞟他,卖一个乖,覆水何其难收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