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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自从浪随风起一事之后,两人已没甚交集,平素也不怎地逢着。聂风见断浪没话,只拿眼瞪他,样子不太好,千般不是经人说合,与他为善来的。便就一退,提了声:“你什么事”
断浪把颈子伸了老长,绕一圈儿,与聂风笑了,一嘴的污。聂风见了这个,愣了愣。他二十年里,没遇过有谁能把头颅拧得这样曲折离奇的,便又搭着瞧了瞧,仍问了:“你到底什么事”
断浪嘻嘻咳了一寸舌尖,捻了与他。聂风默了默,半天丢了一地的书啊笔的,哂然:“你,也是煞”
完了斜来与他一眼。
这一川的山高月小,衬他素着冷,眉上几笔痕,不晓得何时沾了雪。眸底倒是烈的,沸两盏火,艳得灯暗火冷的,叫人不得不瞧。他抚了抚鬓。抬袖子平了平,悚然凭空一拽,掐了断浪脖上七寸,并指一摁,“嘎啦”半声响。
“聂风”瞟他:“你既然是煞,就该晓得,有些人动不得,否则白白死了,泉乡也收不得你。”
拎他仍向护城河里扔了。折返拾了书,小立半天。他云师兄阶上下来:“风师弟,你怎么了”
聂风瞧他一笑,挠了头:“云师兄,你这么快就弄好了”
断浪是叫神将从下游捞将起来的。他乌了一副牙口,呜哩呜哩拽了神将,说过几句。到此气运尽了。他话得含糊,神将听得迷糊,没太解其中意,只晓得这煞叫人所伤,再兴不得什么风雨,形魂挣扎一阵子,向堂下散了。
它去则去了,却与断浪留得一条根脉。
断浪自是不知,前事不太记省,却终于分明鬼狐之属不好偏听,兼着账下欠了几叠稿子,忙得五岳朝天,渐把这节忘了。过得几月,莫名觉了心悸,一捋袖子,腕上一条血线,斗折蛇行的,往胸口处来。寻了几多诊科,中医西医瞧得遍了,都论不出什么说道。末了五内肺腑一日痛过一日,他扪碎了两颗牙,踉踉跄跄叩了神将的宅门。
神将正候着他,扶他坐了,抿了茶,把里头桩桩件件,事无巨细的,道了清明。完了一扣杯,还笑:“断浪,过错么,的确是我的过错,但现下已无人再可救你。你体内的煞脉,它要长,要成形,要蚀腐五内骨肉。终了,你就成了一张皮,叫它披了,装神弄鬼去。”
断浪听了,轰然一声与他跪下。神将拂了衣袂上的灰,瞟他:“断浪,你不想死,唯有自救一途。你若愿意,我倒是能同你指点一二。”
断浪把头点着玩,旁的不论,要保命。神将看他笑了:“这个法子,说难不难。你自己成了煞,把这条根脉化了,非但不会落个魂飞魄散的结局,还能凭添几百年的助力,如何”
断浪愣了。他人做得好,不愿为鬼,可不死即死,死之后生,境况到此,已是万般的由不得他,便草草诺了。
话至这处,聂风听得一怔,默了默,没言语。断浪要姑娘从旁添了水,他向椅子里一靠,撩了腿:“聂风,你只晓得生之不易,殊不知成鬼更难。我命在旦夕,叫神将降了术法。”
他捋袖子,露了一双鳞爪,灯前展与聂风看:“你瞧这个,掏心挖肺的,好使得很,寻常凡铁戳都戳不动,能给砍了豁了口。你以为它原就如此硬了我告诉你,我给神将抽了一魄三魂,成了煞。我还弱,皮肉上起的鳞,一片一片,软的,针就能刺破。我拿刀来剐,剐不掉的,用钳子拔。那个疼啊,你刮过鱼么我比鱼都不如一地血肉模糊,我恨不能死了,可我不行,我已经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够了一停,抹了脸:“鳞片褪一次便生一次,一次比一次硬,我才日渐壮了气候。我饿,只能吃人,碰点别的,泄一地。过了三旬,神将与我说,待得月圆,便助我渡了那条煞脉。好,好极了。我一夜添了数百载鬼修,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造化。可累煞了神将。嘿嘿嘿,你猜我如何了”
聂风瞟他,拽了绝世。断浪哂然:“我把他杀了,片了几段儿,生食了。他不愧是邪鬼,多少年了,肉鲜,一点不老。他死得颇辛苦,眼瞧着我把他的肺腑掏得空了。神将也有意思,他咽气之前问我,还要不要成仙成魔要,当然要,怎么不要了。他说,我欲渡天劫,需得斩断了人间一干因缘。”
断浪话多嫌累,往筋节上住了,半天来续:“我父母双亡,无妻无友,唯得你,聂风,这最后一根线,便已结结实实牵在你身上了。这一切之初,不正是始于你么。他嘱咐我,杀了你,才可免后顾之忧。啧,凭心论起,他对我倒是不错。”
聂风嗤笑:“可你杀了他。”
断浪听了,捧心哀哀说了:“我也稍微难过了几天。”
完了哈哈笑了:“自此,聂风,你已没什么活头。可我又潜修了几载,你要知道,杀人,尤其是杀你,总该找个黄道吉日的。”
聂风瞥他:“听你这么说,我还该谢你,承蒙错爱了”
断浪摊了手:“不用谢。我挑日子挑了两年,寻思了个没什么瑕缺的法子。那个司机也倒霉,我趴在他车厢顶上,他毫无所觉。我捏了个诀,把他一瞬挪到了你俩身后。可惜,聂风,你师兄眼疾手快的,竟把你推了出去。他甘愿为你死了,果然情意很深,我羡慕得甚。”
聂风眉上挂了两痕血。断浪瞧了瞧,啧啧笑了:“稍安,聂风,你师兄死了,坏了我的计较,我恼怒得很。可我一想,你势必要替他报仇的,便不怎么急了,我遥遥看着你。你抱了你师兄的尸体,哎呀,你伤啊痛啊,肝肠断尽。”
完了断浪一叹:“我都要替你哭了。”
聂风也笑:“无妨,你总要一寸一寸还的。”
断浪抚掌:“好,好好,我还,我都还,我等着呢。我当时不杀你,也是为了这一天,引你来寻我,好叫你晓得,究竟是谁,让你聂风,一生一世都追悔莫及了。”
聂风瞪他,心下怎生怒的,为斧子凿得碎了,引了霜雪三千丈来,憋得指上森白,却仍没言语。
断浪又叹:“你云师兄替你妄死。泉乡底下,你去过了没我去过,我还见了他。他没了阴骨,整日受剐骨之刑,人都辨不出来了,只晓得念一个字,风。”
聂风一颤。他师兄还未将他忘了,他曾为这个难受得紧,他究竟怪错他了。可事到如今,他却宁愿他师兄好好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