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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风笑:“我回去也给易风磨磨爪子,就不晓得他肯是不肯。”
步惊云未接茬,只一默。倏忽又过一重山,便向城角按了身形。道上鬼没得半个,树颇多,枝上的火,焚着燃了,永不落。几步开外,隔不远,兀然竖一口井。聂风四顾一望,要往步惊云怀里挣出来:“到了我自己走。”
步惊云抱他没放。两人缠着绕了,如词于笔,如花于镜的,偏要堂皇给谁看。相携走了几步,果然有鬼,冉冉向井边冒了头。手足四肢一应添得俱全,翠冠黄衣,袂后跪了泱泱一圈儿白,呜哩呜哩低来叩首。
聂风见他,讶然:“我在山道上遇着的,就是这位先生”
步惊云裹了聂风,寻个矮石低岩的去处好生放了,搂他说:“什么先生,他是帝释天。”
帝释天一笑:“步惊云,你果然本事不小,火骨之寒都叫你化得尽了,佩服佩服。你这匆匆带他,是欲要返阳不成的,自然不成的,我扪断心机才诓你下来。你不多留几日,岂非辜负了我”
步惊云拿手扣了绝世,抬眼剐他。帝释天摊手:“步惊云,你别怨我。聂风虽不记前事,但你当晓得,我非胁非迫的,是他随我来此。啧啧啧,你对他倒是情谊甚深,可惜可惜。”
叹完又说:“步惊云,我看中你,也器重你。你修了几千年鬼身,何必自甘堕落,和一个人类混迹。你我若然联手,什么笑三笑,什么泉乡规矩,都不成气候。到时功成,鬼界你我并坐同分,如何”
步惊云哂然:“鬼界同分泉乡并坐要有何用你怎么想,又与我何干倒是风这一笔账,你我需得好生清算。一分一厘的,帝释天,我要你统统翻倍还来”
帝释天瞟他一眼,眉目慢若沉了。
聂风从旁听了也没多添什么明白,只瞪眼来看步惊云:“你和我一处,你便是自甘堕落了”
步惊云替他展了袍子,平过袖口,垂了眉:“风,你身上霜雪刚消,就此歇着。”
聂风仍扯了步惊云没撒手:“他们说人鬼殊途,我从来不信。”
步惊云低头看他,眉上素的簌簌落了,约莫一分笑意,舒卷来去。他说:“我也不信了。”
又添一句:“谁爱信谁信。”
、天之终局
他俩旁若无人絮了话。帝释天抻不住,拧眉怒了:“步惊云”
步惊云说完停了,没离开聂风一步的,与他怀中放了剑。显见话已谈不拢了。帝释天一叹:“你真不愿意来那别怪我。步惊云,你身赴横通阴阳之力,我唯有夺了你的魂窍,才能全我大业。”
步惊云冷哂:“大业你来试试看。”
言语到此已是绝境。聂风敛袍子,抬了眼,握得绝世,见两人早缠斗至一处。聂风真切瞧了瞧,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说道。只瞟了拳啊掌的,纠葛来去,骇得泉乡那些树上燃了火的枝梢,剐霜添雪的,一瞥全素了,几百水鬼往帝释天身后伏了,阴阴诵些字句。聂风听得晕,便起身挪了两寸,一晃一晃拽了白乎乎一团儿。
他问:“你们念什么”
一团儿看得他左眼半盏烈红,和前时一比,腥得更甚。就瑟瑟抖了抖,挣扎。聂风拉他没放,还问:“你们念什么呢”
水鬼呜哩呜哩说了。聂风听而未懂:“我不明白。”
一团嘤嘤向尾巴尖儿生出嘴来,奈何口齿不清,就一字一字与他解:“帝,释,天,大人,招式,圣心决,刀枪不入,厉害。非神兵,伤不了。”
聂风默了默。水鬼又一句:“步惊云,输。”
聂风一愣,仓惶来望两人。战局一页尚未翻过了篇,可他约莫瞧着,步惊云五指上的阴风死气纵然厉害得紧,但帝释天总得更游刃有余些。一团白看他颦了眉,更易愁,便嘻嘻笑了。聂风垂眼瞪他,水鬼没了声,半天说:“帝,释,天,大人,五,千,年,修成,了,鬼,步惊云,三,千,年,抵,抵不过。”
聂风还没想出词来驳他,譬如后浪前浪之流,就瞧见步惊云同帝释天一触两分。步惊云扪胸退了几丈,聂风踉跄甩了袍子,伸手上去扶他,难免心下咣铛一晃。他从前识得的步惊云,大抵寡语薄唇,素发寒衣,对着甚事,挑灯倚几的,老有种难为旁人惊动的气象,怎地风华。何时看了,都同世间全然不相干的,往岩上出了岫去。可现下他眉眼拖了霜,唇角一线红,确然伤得稍重。聂风只得替他擦了,无语。
步惊云垂头望他,一笑,又漏满喉血。他好大坦荡,也不避忌,捉了聂风左边袖口扪一扪,剩了一丝半点未弄掉,聂风看两回,没瞧下去,便抬了手,前前后后就着他的嘴角拭了个干净。八镹也将步惊云一撇冷唇描了囫囵。步惊云怔了,倏忽就把几千载肺腑里的雪霜都化尽了,兜一肚子水,终究带了点烟火气。
帝释天瞟着,看不落眼,额上一跳,三魂七魄都拿雾罩了,拧眉:“步惊云”
步惊云错步护了聂风:“再来。”
聂风扯他,步惊云回了头。聂风把剑递在他手中:“我,我刚才找个水鬼问了,他们说这先生,咳,帝释天,修了什么圣心决,刀枪不入,你拳掌虽然厉害,但始终伤不了他。这柄绝世是我师兄”
至此犹是一默,又说:“是我师兄此生唯一遗物,凿千年寒铁女娲遗石铸就。需得以血开锋,自我师兄去后,便再没出鞘过。我平日里负它巡街,也不过怕它屋中久候,憋出病来,聊以遣怀。”
步惊云没了话,只半寸心思稍来过一过,拿手握了绝世,握了谁一腔尽与的托付。他往掌中横了锋刃,一记剐蹭,顷刻溢出血来。绝世叫他一灼,嗡然惊动,向步惊云手中争鸣两下,遇着龙泉逢主,新镜匣开的,几撇神光铮铮一过,吓得一圈水鬼簌簌坠入河去。帝释天也觉夺目得太不寻常,叫一番阵势骇了骇,两步退了。
聂风于后拾了袍子,拍落两袖子灰。他在岩上坐着,看步惊云拽剑的样子,怎生妥贴。枝梢的火都栖定了,霜雪又回到了它的素里。聂风听见一声鞕响,往老远老远地方,有模糊一群人,套锁覆枷的,正往桥洞下走过来,又走过去。
一步一步向更莫测之处行。
聂风喉中一涩,心下叭哒叭哒又碎了,竟不知以何悲哀而悲哀了。他拿袖子抹了泪,如此更瞧不真切了,瞪了几回,约莫念及一件要紧之事,一件天大要紧之事。他这一生,便是要为此翻覆颠倒了。可想了半时,桩桩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