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必须活着(2/2)
废弃的厂区成了她最好的练习场。
她在断壁残垣间移动,练习如何让脚步轻如羽毛落地,如何利用风声掩盖细微的声响,如何将呼吸调整得绵长而几不可闻。
她会花费漫长的时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潜伏在某个破碎的窗框后,或是高耸生锈的钢架顶端,全身心沉浸于纯粹的观察。
耳朵捕捉着夜行鼠类窸窣的爪音,分辨着风吹过茂密草丛与稀疏瓦砾的不同呜咽。
眼睛适应了微光,记录下远处高速公路上车灯流动的规律性节奏与偶尔的间断。
鼻子甚至能区分出潮湿泥土、腐烂木材和铁锈的不同气味。
她不是在发呆,而是在脑中绘制这片区域的正常声光图谱,铭刻下安全环境下的背景模式。
只有这样,当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一道不该出现的光影、一种陌生的气味出现时,她的警报系统才能在第一时间被触发,比任何肉眼可见的威胁更早。
这种高度紧张、完全与世隔绝的生活,将孤独感放大到了足以侵蚀灵魂的地步。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时刻压在胸口。
有时,深夜时分,她会从那个重复出现的噩梦中惊醒,冰冷的雪原,刺骨的寒风,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如此真实,让她猛地坐起,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床单。
巨大的恐惧和蚀骨的孤独感会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在那些脆弱的时刻,现实世界中温暖的家会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母亲徐棠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和唠叨中蕴含的无限关怀,父亲季国清沉默寡言却总是在她晚归时亮起的那盏门灯。
思念如同尖锐的冰锥,刺穿她所有的防备,泪水无声地滑过腮边,滴落在冰冷的手背上。
但她从不允许自己在这片情绪的沼泽中沉溺太久。
意志力是她最后的壁垒。她会用力擦去眼泪,深深呼吸,强迫自己起身。
有时,她会从空间里取出一小块纯度极高的黑巧克力,放在舌尖,让它慢慢融化,感受那丝浓郁的苦涩之后绽放的微弱甜意,仿佛在提醒自己,生活中仍有值得珍惜的美好。
有时,她会走到寂静的院子里,裹紧衣服,仰头望向这个陌生世界那片冰冷、璀璨却异常遥远的星空。
她会尝试在脑海中与唯一知晓她所有秘密、所有恐惧的系统小七进行简单的、甚至有些幼稚的对话,谈论天气,或者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于这个星球动植物的问题,强行将注意力从内心的惊涛骇浪中转移开。直到翻涌的情绪渐渐平复,再次被压缩回内心深处那个上了锁的盒子,她的眼神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冷静。
“我必须活下去。” 这五个字,早已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唯一信条,是支撑她全部意志的钢筋铁骨。
这信念,不仅仅是为了这具意外承载了她灵魂的躯壳,也为了那对与她父母同名同姓、让她在冷酷的生存逻辑下依旧无法彻底割舍的原主父母,他们是她与这个世界仅存的情感纽带,是她在彻底沦为生存机器前,最后一点人性的证明。
更是为了远方那个真正属于她的家,那对爱她如命的父母。
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最终真的如同原定剧情那样,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悄无声息地消亡,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现实世界中的父母将如何面对那种彻骨的绝望与无尽的猜测。
这个念头,比任何丧尸的嘶吼、比任何物资的匮乏,都更让她感到恐惧,也因此更疯狂地鞭策着她,必须变得更强,更坚韧,更冷静。
距离丧尸病毒全面爆发,还剩二十五天。
倒计时的指针,在死寂的空气中,发出唯有她才能听见的、冰冷而急促的滴答声,无情地指向那个注定将宁静撕碎、将文明打入深渊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