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暑困残榻,痛醒异世(1/2)
邺城的七月,活脱脱就是一个被烈焰裹紧的蒸笼。辰时刚过,日头便已高悬,金红的光芒似熔化的铜汁,毫不留情地泼洒在青砖黛瓦之上。热浪沿屋檐淌下,将整条街巷烤得发烫。巷口那棵百年老槐,叶子蔫蔫地卷了边,昔日浓密的树冠,如今只在地上筛下稀碎晃动的光斑。偶尔有风掠过,也挟着一股焦燥的热气,刮在皮肤上,竟隐隐生疼。
在这片灼热之中,宫殿偏院的一间厢房,宛如被遗忘在蒸笼角落的粗陶瓦罐。更令人窒息的,是那层层叠叠弥漫的药气。表层是苦艾与黄连的呛涩,直冲鼻窍;往下沉郁着当归、川芎的浓重气息,混着晒干艾草的草木腥味;而最底层,却缭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那是前几日换下、浸透了血的布条,未及清理,在闷热中发酵出的淡淡腥气,如黏连在空气里的蛛丝,萦绕不散。
厢房内陈设简陋,近乎寒酸。靠里墙摆着一张梨木大床,床架雕花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本该朱红的漆皮多处剥落,露出底下浅褐木纹,间或有几处深褐印记,不知是陈旧的血迹,还是常年受潮的霉斑。床顶悬着暗红色的帐幔,边角已磨损,流苏断了几绺,蔫蔫地搭在床沿。微风从窗缝潜入,帐幔便懒懒一晃,扬起微尘在那道透入的光柱中打着旋儿——光柱细如银线,清晰映出其中浮沉的尘粒,大的缓缓沉降,小的却借着热气上升,恍惚间,竟与谭文龙记忆中炸弹炸开后扬起的硝烟有几分相似。
痛!
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将他残存的意识硬生生拽回躯壳。
这痛楚与他所熟悉的任何创伤都不同。不是枪弹贯体的灼热与麻木,也不是刀锋划过那种利落的锐痛。这痛,是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仿佛有人将他全身骨骼拆散,再用粗砺的麻绳勉强捆扎复原。每一寸骨头都在相互碾磨,每一丝肌肉都如撕裂后又强行缝合,连指尖最细微的神经都在疯狂跳动、嘶喊着疼。
他想呻吟,喉咙却似被砂纸打磨过,干涩发紧,挤不出半点声响。眼皮重如铅坠,他耗尽全力,才勉强掀开一线。
模糊的视线里,最先撞入眼帘的是帐幔上褪色的缠枝莲纹。暗红的花瓣在晃动光影中扭曲变形,让他心头一紧,恍若见到飞溅的血迹——难道是小队撤离时,自己的掩护出了疏漏,害战友受伤?
念头刚起,左臂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如烧红的铁钎扎进筋肉。他下意识想抬手,可指尖才微微一动,便牵动全身——肩肌如拉满的弓弦猝然绷紧,剧痛袭来,眼前霎时一黑,冷汗自额角涔涔滚落,沿鬓角胡须滴在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湿痕。
“冷静!”
一个声音自脑海深处炸响,那是十年特种兵生涯淬炼出的本能。在陌生环境里,慌乱即等于死亡。他闭目,试图深呼吸以平复翻腾的痛楚,可气息刚吸半口,肋间便传来一阵钝痛,如遭重击,迫使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上冷汗又密一层。
他强迫自己回忆。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中东那片黄沙漫天的荒漠。毒日头下,他带领的小队在护送物资途中于峡谷遇伏。弹雨倾泻,队友小张的手臂瞬间被血染红。他高喊“掩护”,将小张推至岩后,持枪奋力还击。敌众我寡,对方竟动用了火箭筒,眼看就要击中物资车……千钧一发,他咬紧牙关,抓起随身手雷,朝敌人最密处猛冲而去……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爆响,刺目的白光,与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理应死了。那颗手雷的威力,足以将他炸得粉身碎骨。为何还会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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