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剔骨尖刀(1/2)
1942年6月,夏夜,暴雨。
平定县城的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透心凉。雨水顺着青石板路汇成浑浊的小溪,冲刷着白天留下的燥热与尘土,却冲刷不掉这座古城里弥漫的腐朽气息。
西关酱菜园子。
这里白天是卖咸菜的铺子,晚上则是关门闭户的死寂之地。
后院的地窖里,一盏煤油灯忽明忽暗。
老贾坐在堆满酱缸的空地上,手里捏着一杯烧酒,面前摆着一只烧鸡。他的脸喝得通红,眼神迷离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亢奋。
在他的脚边,放着一个沉甸甸的皮箱。箱子没锁,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大洋和几根金条。
这是“卖命钱”。卖别人的命,换自己的钱。
“嘿……神枪小队……也不过如此。”
老贾打了个酒嗝,伸手抓起一只鸡腿,狠狠咬了一口,满嘴流油。
“林远山啊林远山,你也别怪我。这年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北村太君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只有跟着皇军,才有活路啊……”
他自言自语着,似乎在给自己壮胆,又似乎是在提前庆祝自己的“新生”。过了今晚,他就要拿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去北平,或者去天津,过上富家翁的日子。
“哐当——!”
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响,震得地窖顶上的灰土簌簌落下。
老贾吓了一哆嗦,手里的酒杯洒了一地。
“妈的,吓死老子了……”
他骂骂咧咧地弯下腰去捡酒杯。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他突然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在摇曳的灯光投射下,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四个长长的、扭曲的黑影。
那四个影子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就像是刚从阎王殿里爬出来的勾魂使者。
老贾的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抬起头。
在他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站着四个人。
他们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衣角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他们的衣服破烂不堪,满是泥泞。
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手里拄着一把卷了刃的、沾满暗红色锈迹(那是干涸的血)的工兵铲。
那双眼睛,比外面的雷电还要亮,比地窖的阴风还要冷。
“林……林……林队长……”
老贾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声音尖细得像是个太监。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酱缸上。
“这就是你的‘活路’?”
林远山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在这封闭的地窖里产生了回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审判。
他上前一步,那把工兵铲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兹拉——”
“不……不是……林队长,你听我解释!!”老贾崩溃了,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我是被逼的!鬼子抓了我老娘!他们逼我这么做的!我不说他们就要杀了我全家啊!”
“被逼的?”
一旁的王麻子冷笑一声,从阴影里走出来。他那只残缺的手里攥着那张从铁驼岭带回来的情报纸条。
“被逼的人,会把伏击地点选得那么准?被逼的人,会连我们撤退的路线都画给鬼子?被逼的人……”
王麻子一脚踢翻了那个装满金条的皮箱。
“会有这么多赏钱?”
金条和大洋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地窖里,这声音简直就是催命符。
“我……我……”老贾百口莫辩,浑身抖如筛糠。
赵铁柱红着眼睛,像头暴怒的熊一样冲上去,一把揪住老贾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虎子死了!!你他妈知道吗!!虎子死了!!!”
赵铁柱吼得唾沫星子喷了老贾一脸,硕大的拳头举起来就要砸。
“别让他死得太容易。”
林远山拦住了赵铁柱。
他走到老贾面前,用工兵铲的铲面拍了拍老贾的脸。那铲子上带着一股陈虎身上特有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这把铲子,是虎子留下的。”林远山淡淡地说,“他死之前,让我用这把铲子,挖出那个害死他的‘影子’。”
“现在,影子找到了。”
“但我不急着埋。”
林远山猛地眼神一凛,工兵铲向下一挥,直接插进了老贾的大腿!
“噗!”
“啊————!!!”
老贾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在地上疯狂打滚。
“闭嘴!”小石头用枪托狠狠砸在他的嘴上,打掉了他两颗门牙,把惨叫声堵了回去。
“我问,你答。”林远山蹲下身,握着铲柄,轻轻转动了一下,“答错一句,或者是有一句假话,我就削掉你一块肉。”
“我说!我说!我都说!”老贾满嘴是血,痛哭流涕。
“除了你,太行山这一带,还有多少‘影子’?”
“还有……还有三个……”老贾哆嗦着,“一个在柳树沟据点的伙房,一个在县大队当文书,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交通站的联络员老李……”
“很好。”林远山点了点头,“北村正雄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具体的……我只是个线人……”
林远山手腕一动,铲刃又深了一分。
“我说!我说!!”老贾尖叫,“北村太君……不,北村那个畜生,他在搞‘听风计划’!他从德国弄来了一批新设备,叫‘声测仪’,专门用来定位狙击手的枪声!他要在这里布下一张大网,把你困死!”
声测仪。
林远山心中一沉。这是一种先进的反狙击技术,通过多个麦克风接收枪声的时间差,三角定位狙击手的位置。如果在开阔地带,这玩意儿简直是狙击手的噩梦。
“还有呢?”
“还有……今晚……今晚那个特高课的联络官,藤原健二,会来这里拿情报……顺便……顺便带我去太原……”
“藤原健二?”
林远山记得这个名字。那是北村的死党,特高课的课长,也是这一切阴谋的策划者之一。
“他几点来?”
“凌……凌晨三点……走后门……暗号是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林远山看了一眼怀表。
现在是两点半。
还有半小时。
“老赵,把他捆起来,嘴堵严实了。”林远山站起身,拔出带血的工兵铲,在老贾的衣服上擦了擦。
“石头,麻子,灭灯。埋伏。”
“林队长!饶命啊!我都说了!饶了我吧!”老贾绝望地哀嚎。
“我饶了你。”林远山看着他,眼神冰冷,“但虎子不答应。”
赵铁柱找来一根粗麻绳,把老贾像捆猪一样捆了个结实,扔在角落的酱缸后面。
地窖里的灯灭了。
四个人,像四尊雕塑,隐入黑暗。
等待着那个名为“藤原”的猎物。
……
凌晨三点整。
暴雨小了一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
酱菜园子的后门,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敲门声。
“笃、笃、笃……笃、笃。”
三长两短。
地窖里,林远山的手指轻轻搭在了扳机上。
“去开门。”林远山踢了一脚缩在角落里的老贾,把他嘴里的布团扯出来一点,“敢乱喊一个字,我就让你脑袋搬家。”
赵铁柱用刀顶着老贾的后腰,把他推向地窖口。
老贾浑身发抖,但在死亡的威胁下,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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