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磨合(1/2)
日子如同问事馆天井里那注新设的流水,看似平静,却在不知不觉中向前流淌了半个多月。
岭南的夏日正式展露出它湿热黏稠的脾性,蝉鸣从清晨吵到日暮,老榕树的须根在闷热的空气里都仿佛蔫了几分。但“平衡事务所”内部,却运转得渐渐有了章法。
堂屋一角,阿Kg搭建的工作站已经成了整个据点的信息中枢。几块屏幕二十四小时不同断地显示着内容:一块是经过沈琬授权接入的、有限的城市公共安全监控热点;一块是阿Kg自己编写的“异常能量波动监测网”的实时数据流,覆盖范围以问事馆为中心,逐渐辐射向周边几个城区,虽然精度和广度还远不能与官方系统相比,但对于特定频段的能量扰动的捕捉却更加敏锐;还有一块,则是不断滚动的内部任务清单、物资管理表和团队日程。
旧船厂事件被正式归档为“丙-003号”(前两个是更早发现但已自然平息的微小扰动),详细的报告、数据分析和战斗复盘记录都存储在内网服务器中,供随时调阅。阿Kg甚至根据那次战斗,初步完善了“锈蚀类异常实体应对流程V0.5”,虽然武胜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打架哪有按流程来的”,但也不得不承认,里面关于武器防护和弱点攻击的建议挺实用。
叶知秋的工坊里,各类药材、矿物、符纸朱砂分门别类,储备渐丰。除了补充常用的安神、驱邪、止血类符箓和药散,她还根据阿Kg的风险模型预测,尝试配制了几种针对特定环境(如水域、金属废弃地、古墓阴宅)的防护和净化药剂。问事馆本身的风水阵法也已加固完毕,几个关键的阵眼处埋设了她特制的法器,寻常阴祟难以靠近,内部气场也越发清正稳定。
武胜的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那把厚背砍刀在经过“化锈清灵散”浸泡和他自身阳气多日温养后,虽留有蚀痕,但锋芒重现,被他打磨得寒光烁烁。他大部分时间泡在后院那个被他称为“练功房”的厢房里,不是打熬筋骨,就是琢磨着如何将自身阳刚血气更有效地与实战结合,偶尔拉着阿Kg给他测试一些新想法的“数据支撑”,弄得阿Kg不胜其烦,却又不得不承认武胜某些基于本能的战斗直觉,有时确实能优化他的理论模型。
陆文渊则进入了某种半闭关的状态。他每天花大量时间在老石榴树下静坐调息,膝上横着那把量天尺。力量在稳步恢复,更重要的是,他对体内那融合后的、独特的“平衡”之力,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掌控。它不像方九霄的“镇”那般刚猛霸道,也不似单纯的“疏导”那样温和无力。它更像一种“势”的运用,一种对环境中对立、冲突能量的“理解”与“再协调”。他尝试着将昆仑感悟中那点“规序”皮毛,以及塔顶引导混沌漩涡的经验,融入到这种力量运用中,虽进展缓慢,却方向明确。
量天尺依旧沉睡,但那丝属于陈景瑞的“灵应”印记,在陆文渊日复一日的温和气息浸润下,似乎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点。偶尔,在他心神极度沉静时,仿佛能听到极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带着回响的叹息,或是算珠轻碰的脆响。他知道,这不是陈景瑞的灵魂归来,更像是他残留在尺子上的精神烙印,与自己的意念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这种共鸣让他对卜算、对“选择”与“代价”有了更切身的体会,也让这把尺子,在“镇物”之外,多了一层精神传承的意味。
团队内部的磨合也在日常中悄然进行。武胜的大大咧咧和叶知秋的清冷细致难免有碰撞,阿Kg的数据至上和武胜的经验主义也常起争论,但大体都在陆文渊的调和与“以事练人”的原则下,转化为更有效率的协作模式。他们甚至制定了一个简单的轮值表,负责馆内日常清洁、物资采购和对外联络(目前主要是与沈琬对接)。
这天下午,闷雷在天边滚动,乌云聚拢,一场暴雨将至。
堂屋里,阿Kg面前的屏幕上,代表异常能量波动的曲线忽然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峰值,同时,内部通讯频道里,沈琬的信息也几乎同步抵达。
“荔湾区,龙津西路, ‘百年凉茶铺’后巷老宅,户主报案称连续数夜听到阁楼有异响,似孩童嬉笑哭泣,家中小儿受惊发烧,药物治疗效果不佳。辖区民警初步勘察无发现,但感觉‘气氛不对’,按流程上报。能量监测显示该区域有轻微但持续的阴性能量汇聚,符合‘宅祟’或‘地缚灵’初步特征。威胁等级预估:丙中至丙上。适合练手。”
沈琬的信息后面附上了详细地址、户主基本情况和现场照片。照片里的老宅是典型的西关大屋风格,青砖石脚,趟栊门,但门楣墙角有些地方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灰黑色,显得颇为古旧,甚至有些阴森。尤其是阁楼那扇小小的、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在照片里像一个黑洞洞的眼睛。
“宅祟?地缚灵?”武胜凑过来看着屏幕,“听着比上次那铁疙瘩文明点?至少不是上来就砸。”
叶知秋扫了一眼照片和能量读数:“西关老宅,年代久远,住户更替,又临暴雨,阴气易聚。若有陈年旧怨或意外横死之灵滞留,形成宅祟并不奇怪。关键在于确定其性质、执念所在,以及是否具有攻击性。孩童易受惊扰,需尽快处理。”
阿Kg已经调出该区域更详细的地图和历史档案(部分来自沈琬共享的户籍和旧闻记录):“建筑建于清末民初,历经多次转手,最近十年由现户主(三代单传,做小生意)购得。历史记录中,该宅在四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分别有过非正常死亡记录,一为女眷病故,一为幼童意外坠井,但年代久远,细节不详。近期能量异常始于约一周前,与户主所称异响时间吻合。”
陆文渊站起身:“准备一下,趁暴雨前过去看看。武胜,这次你主查,注意观察环境细节和异常点,非必要不动武。叶知秋,准备安魂、驱邪和防护类符箓,重点考虑对孩童灵体的温和处理方式。阿Kg,实时监测能量变化,建立现场模型,尝试追溯异常源头。”
“明白!”三人应声,迅速开始准备。
十分钟后,四人乘车出发。天空已经阴沉得如同傍晚,闷热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抵达龙津西路时,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
“百年凉茶铺”的招牌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铺面已经打烊。按照地址,他们绕到后巷。巷子狭窄潮湿,两旁都是老旧的民居,雨水在坑洼的石板路上汇成浑浊的细流。
目标老宅的趟栊门紧闭着,门楣上的砖雕有些残缺。一个穿着汗衫、面色焦黄、眼带惊惶的中年男人正撑着伞在门口焦急张望,看到陆文渊四人下车走近,尤其是看到他们不同于普通民警的装束和气质(武胜的彪悍,叶知秋的出尘,阿Kg的科技感),连忙迎了上来。
“是……是民俗事务调查科的同志吗?”男人声音有些发颤,“我是户主刘生,电话是我打的!你们可来了!再不来,我屋企个仔(我家的孩子)都要被吓傻了!”
“刘生,别急,慢慢说。”陆文渊示意他冷静,“我们进去看看。”
刘生忙不迭地打开趟栊门,引着四人进入。屋内光线昏暗,老式家具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潮湿的气息。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脸色潮红、昏昏欲睡的小男孩坐在厅堂的酸枝木椅上,看到来人,只是惶恐地点点头。
“就是阁楼!”刘生指着厅堂侧面一个狭窄的木楼梯,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什么,“每晚大概子时前后,就有声音!有时候像细路仔(小孩子)跑来跑去的脚步声,有时候是笑,有时候又是哭!我们上去看过几次,什么都没有!但个仔(孩子)就是能听见,吓得整晚睡不着,这两天开始发烧,说胡话,总是喊‘有细路哥(小朋友)拉我玩’……”
武胜已经走到楼梯口,侧耳倾听,雨水敲打瓦顶的声音很响,但除此之外,并无异样。他吸了吸鼻子,眉头微皱:“有点味道……不是霉味,更淡,有点像……旧书本放久了,或者……香火味?”
叶知秋手中枣木杖的尖端,泛起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青光,她目光扫过厅堂和楼梯,清冷道:“阴气沉积,尤其楼梯上方。确有灵体滞留痕迹,但怨气不重,更多是……迷茫和依恋。”
阿Kg手里的便携式探测器屏幕亮起,显示着能量读数和简单的频谱分析:“阁楼方向有持续低频灵能波动,频谱特征显示情绪以‘悲伤’、‘孤独’为主,夹杂少量‘欢快’碎片。未检测到强烈恶意或攻击性频谱。建议:接触尝试,非驱逐。”
陆文渊点点头,对刘生夫妇道:“我们上去查看,你们和孩子先在楼下,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尽量不要上来,保持安静。”
刘生夫妇连连点头,抱着孩子缩到厅堂角落。
陆文渊率先踏上木楼梯,武胜紧随其后,叶知秋和阿Kg跟在最后。楼梯老旧,踩上去嘎吱作响,在寂静和雨声的衬托下格外刺耳。
阁楼很矮,需要弯腰才能进入。里面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旧家具、箱笼和杂物,空气混浊,光线透过那扇糊着旧报纸的小窗,愈发昏暗。雨水打在瓦片上,声音在这里被放大,哗哗作响。
但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武胜瞪大眼睛,像猎犬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叶知秋手中的青光更亮了一些,如同扫描般缓缓移动。阿Kg的探测器屏幕上的波动曲线,却随着他们进入阁楼,开始出现有规律的起伏。
“能量源在……那里。”阿Kg指向阁楼最深处,一个被旧床板和杂物半掩着的、靠墙的角落。
四人小心地靠近。角落里,放着一个布满灰尘的、小巧的藤编箱子,箱子上还放着一个褪色的布娃娃,娃娃缺了一只眼睛,衣服也破烂不堪。
就在他们靠近藤箱约三步距离时——
“嘻嘻……”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幻觉般的孩童嬉笑声,突兀地在寂静的阁楼里响起!声音来源,似乎正是那个藤箱和布娃娃的方向!
紧接着,阿Kg探测器上的情绪频谱,“欢快”的碎片陡然增强,但转瞬又被更浓烈的“悲伤”覆盖。
武胜浑身肌肉绷紧,手按上了刀柄。叶知秋迅速取出几张淡黄色的、绘制着柔和符文的符纸。
陆文渊却抬起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他缓缓蹲下身,目光落在那藤箱和布娃娃上,灵觉如同最轻柔的水流,向那边延伸过去。
他没有感应到恶意,只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执着的“念”——混杂着对“家”的眷恋,对“玩伴”的渴望,以及一种深沉的、被遗忘的孤独与委屈。
“是个孩子。”陆文渊轻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很小的孩子。应该就是刘生提到的,几十年前意外坠井的那个。它没有离开,一直在这里,把这里当成它的‘家’,把那个布娃娃当成玩伴。最近可能是暴雨导致地气变动,或者这老宅本身的阴气循环出现了什么扰动,让它‘活跃’了起来,本能地想找新的玩伴……所以盯上了刘生的孩子。”
武胜松开刀柄,挠挠头:“那……咋整?跟它讲道理?让它别吓人?”
“它未必明白自己在‘吓人’。”叶知秋看着那个破旧的布娃娃,清冷的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它只是太寂寞了,想有人陪它玩。但它残留的灵体力量,对于活人,尤其是小孩,本身就是一种负担和干扰。”
阿Kg快速分析:“灵体强度微弱,结构不稳定,长期滞留可能导致其最终消散或扭曲。最佳方案:温和引导,助其解脱执念,回归自然循环。需要建立沟通渠道,了解其具体执念所在,并进行安抚。”
沟通?跟一个几十年前夭折的孩童灵体?武胜觉得这比打架难多了。
陆文渊思考片刻,对叶知秋道:“有能让它暂时‘显形’或者加强我们感知的方法吗?不需要太清晰,只要能大致传递意念。”
叶知秋点头,从药箱里取出一小撮暗银色的、仿佛星沙的粉末,又拿出一张特制的、近乎半透明的符纸。她用粉末在符纸上画了一个极其简洁的、类似于耳朵和波纹组合的符号,然后将符纸轻轻贴在自己的眉心。
“这是‘通幽粉’和‘聆心符’,能短暂增强对微弱灵体意念的感知和接收。”叶知秋解释道,她的声音似乎多了一丝空灵感,“但无法主动‘对话’,只能被动接收它散逸出的、最强烈的情绪和执念碎片。”
她闭上眼,将灵觉集中于藤箱方向。
阁楼里安静下来,只有雨声和叶知秋渐渐变得悠长的呼吸声。
过了约莫一分钟,叶知秋缓缓睁开眼,眉心符纸无风自燃,化为灰烬飘落。她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消耗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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