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基石(1/2)
清晨六点,天光未大亮,城市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泛着青灰色的雾气里。老城区纵横交错的巷弄静悄悄的,只有早起觅食的麻雀在生着苔藓的屋檐上跳跃,偶尔发出清脆的啁啾。
陆文渊站在“问事馆”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前,手里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袋,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叶知秋给的药。他没有立刻敲门,只是静静站着,目光扫过门楣上那块风吹日晒、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的匾额,扫过门边那对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石鼓,最后落在门槛前那块被踩得光滑凹陷的青石板上。
这里,是陈景瑞经营了不知多少年的地方。是他卜算天机、窥探命运、也与无数带着困惑、恐惧或隐秘欲望的来访者打交道的据点。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线香燃烧后的淡淡余味,混杂着老木头、旧纸张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时间的陈旧气息。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叶知秋站在门口,她已经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蓝色棉麻衣裤,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额角沾着一点灰尘,显然已经忙活了一阵。
“来了。”她侧身让开,“进来吧。”
陆文渊点点头,踏入问事馆。
馆内比想象中要宽敞一些,但光线幽暗。进门是一个小小的天井,种着一株叶子有些发黄的老石榴树,树下有一口盖着石板的老井。天井两侧是厢房,正对着的是一间堂屋,也就是陈景瑞平时接待客人和进行卜算的地方。
堂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厚重的老榆木方桌,几把同样质地的靠背椅。靠墙是一排顶到天花板的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新旧不一的物品:罗盘、铜钱、龟甲、竹签、线装古籍、一些用红布或黄纸包裹的看不清形状的东西,还有许多造型奇特的瓶瓶罐罐。东西虽多,却并不显得杂乱,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秩序感,似乎每一样物品都被精心放置在特定的位置。
此刻,堂屋正中,那张老榆木方桌上,摆放着一个样式古朴的黑色陶罐。陶罐不大,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种沉郁的光泽。罐口用一块暗红色的绸布仔细封着。
那是陈景瑞的骨灰。
阿Kg正坐在桌旁,面前摊开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和几个便携式仪器,屏幕蓝光映在他专注的脸上。他手边还放着一个打开的银灰色金属箱,里面是各种探测探头和数据线。
“能量残留扫描完成。”阿Kg头也不抬地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馆内存在多种复合能量场,来源包括:长期风水布局形成的稳定地气场、卜算仪式残留的信息扰动力场、部分具有特殊性质的物品散发的微弱辐射场,以及……”他顿了顿,“陈景瑞顾问生前长期活动留下的、与卜算之力深度纠缠的个人精神印记场。最后一个场正在缓慢衰减,但核心区域(主要指这张桌子和博古架前方)仍较显着。”
他推了推眼镜,看向陆文渊和叶知秋:“建议将核心工作区设在堂屋。这里的能量场经过长期‘驯化’,相对稳定且具备一定的信息敏感性和防护性,有利于后续的阵法加固和仪式进行。但需要对博古架上的部分物品进行重新鉴定和分类,其中三件检测到不稳定或危险的能量波动。”
叶知秋走到博古架前,目光扫过那些物品,清冷的脸上露出些许凝重:“交给我。景瑞留下的东西,有些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必完全了解其全部特性。需要仔细甄别。”
陆文渊将行李袋放在角落,走到方桌前,目光落在那个黑色陶罐上。罐子沉默无声,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武胜呢?”他问。
“在后面厢房收拾。”叶知秋指了指天井右侧,“他说那里以前好像是堆放杂物的,要清理出来当练功房和临时休息室。”
话音刚落,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叮咣乱响,夹杂着武胜的嘟囔:“这都什么破烂玩意儿……咦?这破木头疙瘩还挺沉……”
陆文渊和叶知秋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武胜的恢复力确实惊人,精力也旺盛得过头。
“先不管他。”陆文渊收回目光,“阿Kg,继续。除了能量场,馆内的结构安全、日常运行的基本需求,评估得怎么样?”
阿Kg调出另一份报告:“建筑主体为砖木混合结构,年代久远,但主体框架还算稳固。主要问题:电路老化严重,存在安全隐患;排水系统不畅,天井雨季易积水;门窗防盗及隔音性能差;缺乏现代化的通风、消防和安防设施。改造建议:全面更换电路,修缮排水,加固门窗并加装隐蔽防盗措施,安装独立的新风、消防喷淋系统,以及由我设计的集成化安防监控网络。预算初步估算……”
他报出了一个让陆文渊眼皮微跳的数字。
“资金方面,沈琬那边能提供一部分启动经费,但肯定不够这么全面的改造。”陆文渊揉了揉眉心,“先解决最紧迫的安全和基本办公需求。电路、排水、基础的安防监控优先。其他的,慢慢来。”
“明白。我会制定分阶段改造方案。”阿Kg记录下来。
叶知秋也开口道:“风水布局需要调整。以前这里是纯卜算之地,气场以‘静’、‘敛’、‘通幽’为主。现在要兼做事务所,需要增加‘聚’、‘稳’、‘御’的格局。我会重新布置几个关键节点,并设置简单的预警和防护阵法,材料清单晚点给你。”
陆文渊点头,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建立一个据点,远不是找间房子那么简单。从硬件改造到软件布置,从安全保障到日常运营,千头万绪。而他们现在人手紧缺,资金有限,还都带着伤。
但这就是起点。无法回避,必须一步步夯实。
“先把堂屋清理出来,作为临时指挥和会议中心。”陆文渊定了定神,“阿Kg,你的设备先架设在这里。叶知秋,博古架的东西,我们今天一起初步分类。武胜那边,让他先收拾着,累了自然消停。”
分工明确,三人立刻行动起来。
陆文渊负责整理堂屋的桌椅和地面。叶知秋戴上特制的手套,开始小心翼翼地从博古架上取下物品,一件件放在铺了软布的方桌上,仔细观察、感应,偶尔用指尖划过某些符文或质地,然后进行分类:可用的、待研究的、危险的、需要销毁的。
阿Kg则开始从他那仿佛无底洞般的背包和箱子里往外掏设备:小巧的服务器机箱、多屏显示器、各种传感探头、天线、还有一堆叫不出名字的电子元件。他动作麻利地在堂屋一角开始搭建临时的工作站,线路很快像蜘蛛网一样铺开,但在他手中却显得井井有条。
问事馆里渐渐有了新的声响:搬动桌椅的摩擦声,仪器启动的轻微嗡鸣,叶知秋偶尔低声念出的物品名称或疑惑,以及后面厢房持续传来的、武胜与不知名杂物搏斗的声音。
阳光慢慢升高,透过天井上方的玻璃瓦(后来加装的)和堂屋敞开的雕花木门照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灰尘在光柱中飞舞,仿佛被这新生的忙碌惊扰了百年的沉睡。
陆文渊擦去额角的细汗,直起腰,看着逐渐变得整齐的堂屋,看着叶知秋面前分门别类的物品,看着阿Kg那边已经亮起好几块屏幕的工作站雏形,一种奇异的充实感慢慢取代了最初的沉重。
这里不再是陈景瑞一个人孤独守望的“问事馆”。它正在被注入新的生命,新的气息,新的……“念”。
中午时分,武胜终于从后面晃了出来,浑身灰扑扑的,脸上还带着几道黑印,但精神头十足。他手里居然还提着两把锈迹斑斑、但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铸铁哑铃。
“嘿,看看我找到了啥!景瑞这小子还藏着这玩意儿!”武胜炫耀似的晃了晃哑铃,“后面那屋子清理得差不多了,空间不小,就是味儿有点大。不过通风散几天就好了。”
他看到堂屋的变化,吹了声口哨:“可以啊你们!这地方这么快就像个样了!”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个黑色陶罐,笑容收敛了一些,走过去,粗大的手掌轻轻在罐身上拍了拍,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武者特有的、沉默的哀悼。
“景瑞,瞅瞅,咱给你这儿收拾利索了。”武胜低声说,像是在对老友念叨,“以后咱就在这儿,接着你的事儿干。你在地下……不,你大概在天上瞅着呢,放心,亏不了。”
简单的话语,却让堂屋里的其他三人都静了下来。
叶知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阿Kg敲击键盘的手指也微微一顿。
陆文渊走到武胜身边,也看着那个陶罐,缓缓开口:“这里以后,就是‘平衡事务所’了。景瑞是这块基石的第一块。我们,是后来的搭建者。”
他转向其他三人,目光从叶知秋清冷的脸上,移到阿Kg镜片后专注的眼睛,再落到武胜沾满灰尘却眼神坚定的面容。
“地方简陋,百废待兴。前路艰难,强敌环伺。我们各有各的伤,各有各的过往和负担。”陆文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堂屋里回荡,“但既然走到了这里,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有些话,我想说在前面。”
“我们不是圣人,也不是救世主。我们只是一群偶然(或许也是必然)聚在一起,见识过黑暗,也渴望留住光明的人。”
“我们处理诡事,梳理地气,帮助那些被卷入超常事件的普通人,也防范那些危险的东西为祸人间。”
“我们寻求‘平衡’。不是在善恶之间和稀泥,而是在混乱与秩序、人性与超常、现实与诡谲之间,找到那条能让‘人间’继续安稳存在的、虽然狭窄却必须存在的道路。”
“这条路,可能会很孤独,不被理解,甚至会再次面对牺牲。”
“所以,”陆文渊的目光变得极其认真,“在这里,在这个刚刚起步的‘平衡事务所’里,我希望我们能做到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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