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三方角力（1/2）

夜尽天明。

镇海卫辕门外，浙江按察使司佥事胡靖带来的那辆青篷马车依旧停在那里，车辕上凝结着晨露。而卫署之内，气氛却比昨夜更加微妙。

胡靖在客房歇息了一夜，一早便再度求见沈涵。这次，他身边多了一名随从，是个三十出头的文吏，提着个不起眼的书箱，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周遭。

“沈侍郎。”胡靖今日的神色比昨日更加肃穆，开门见山，“下官昨夜思之再三，觉得冯知府一事，干系重大，非比寻常。按察使司职责所在，断不能因‘密旨’二字便置身事外。下官已连夜将所知情况禀报按察使大人，并按制，向都察院、刑部发去移咨文书。”

他顿了顿，观察着沈涵的反应：“下官此来，除巡查秋防外，亦受宪台严命，需对冯知府一案进行初步核验。此乃国法，亦是程序。还请沈侍郎体谅，允许下官查阅部分非核心卷证，或至少……让下官面询冯知府几个关键问题，以定其是否确涉重罪，抑或有其他隐情。”

话说得滴水不漏，将“程序正义”和“职责所在”摆在前面，软中带硬。若沈涵再断然拒绝，便是公然藐视朝廷法度，给了对方弹劾的口实。

沈涵端坐主位，神色平静。他料到胡靖会有此招。周参政在杭州接到冯咏年的求救信，必然慌了手脚，定会通过按察使司这条渠道施压。胡靖既是棋子，也是试探。

“胡佥事所言，合情合理。”沈涵微微颔首，“冯咏年一案，涉及通敌、私铸、谋逆，证据确凿，然案情复杂，牵涉众多。为确保审讯不受干扰，人犯安全，将其暂控于隐秘之处，乃不得已之举。至于卷证……”

他略作沉吟，对秦简道：“秦御史，将冯咏年亲笔供词摘要、钱有禄暗账节录、以及潮音洞缴获部分物品清单，取来一份，请胡佥事过目。”

秦简会意，很快取来几页抄录好的纸张，上面是经过筛选、不涉及核心的内容，但足以证明冯咏年罪行累累。

胡靖接过，仔细翻阅。他看得极慢，眉头越皱越紧。虽然只是摘要，但其中涉及的铜料走私、军器倒卖、勾结海匪等条目，已然触目惊心。他身旁那名文吏也凑近细看，眼神闪烁。

“这些……”胡靖放下纸张，声音有些发干，“若属实，冯知府确是罪无可逭。只是……仅凭这些摘要，下官恐难向按察使大人及府衙同僚交代。毕竟，口供可逼取，账目可伪造，物品清单亦难辨真伪。下官需核实原件，并面询人犯，以辨真伪。”

他还是要求见冯咏年。

沈涵知道，这是底线。若再拒绝，胡靖便有理由怀疑此案有蹊跷，甚至可能以此为由，要求将冯咏年移交按察使司或刑部。

“冯知府眼下……”沈涵正斟酌措辞，一名“夜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对甲字号低语几句。甲字号脸色微变，上前一步，在沈涵耳边极低声道：“‘朱四爷’急讯：泉州开元寺东塔，昨夜有异动。疑似‘缺指人’已至，携重物，似欲转移。另，蒋瓛将军水师已抵‘蛇窟’外围海域，即将发动总攻。”

两条消息，一南一北，一陆一海，都到了关键时刻！

沈涵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抬头看向胡靖，忽然改了主意：“胡佥事要见冯咏年，可以。”

胡靖一愣，没料到沈涵突然松口。

“但有两个条件。”沈涵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只许胡佥事一人前往，不得带随从，且需蒙眼。第二，见面时间不得超过一刻钟，只可问与案情直接相关的三个问题。冯知府可答，也可不答。胡佥事可否答应？”

条件苛刻，但总算有了转圜余地。胡靖略一迟疑，看向身旁文吏。那文吏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好，下官答应。”胡靖起身，“何时前往？”

“现在。”

半柱香后，胡靖眼蒙黑布，被甲字号亲自引领，上了一辆密封的马车。马车在镇海卫内绕行数圈，然后驶出辕门，却并非前往什么“隐秘之处”，而是绕回卫所后方一处独立、僻静且守卫森严的石屋——冯咏年其实一直就被关在这里，只是外围布置了多重障眼法。

石屋内，冯咏年被单独囚禁在一间狭小的囚室。短短两日，他已憔悴不堪，官袍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头发散乱，眼中布满血丝，但神情却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认命，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胡靖被带进囚室，黑布取下。他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看到冯咏年的模样，瞳孔微缩。

“冯府台……”他低声道。

冯咏年抬眼，看到胡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黯淡下去：“胡佥事？你怎么……”

“胡佥事奉按察使司之命，前来核验案情。”甲字号冷冰冰地打断，“时间一刻钟，三个问题。开始。”

胡靖定了定神，看着冯咏年：“冯府台，沈侍郎指控你勾结海匪、私铸军器、倒卖国储、意图谋逆，这些罪名，你可认？”

冯咏年沉默良久，哑声道：“有些事，下官确有失察……但谋逆之罪，绝无此事！定是有人构陷！”

他避重就轻，只承认“失察”，否认核心罪名。

胡靖追问：“那钱有禄暗账中记载，经你手批出的数万两非常规铜铁物资，作何解释？潮音洞缴获的私铸军器组件，又作何解释？”

冯咏年眼神闪烁：“钱有禄……他贪墨枉法，假借下官之名行事，下官实不知情！潮音洞之事，下官更是闻所未闻！定是、定是有人栽赃！”

“何人栽赃？”

“这……下官不知。”冯咏年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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