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哑巴唱曲,聋子都懂(1/2)
放粮第七日,滍水两岸,秋风萧瑟,人心却如地火奔涌。
任峻策马行走在田埂之上,目光所及,尽是让他心神震动的景象。
往年此时,百姓多用旧式木犁浅耕,覆土不均,种籽裸露,不知要被鸟雀啄食多少。
而今,一架架崭新的官造铁犁,在耕牛的拖拽下,深深划开肥沃的土地,翻出湿润的黑土,那均匀的犁痕,宛如刻在宣纸上的工整笔画。
跟在犁后的农夫,将饱满的麦种撒入沟中,覆土、压实,一气呵成。
其章法之严谨,效率之高,竟不亚于军中操演。
“典农校尉大人!”一名屯长满面红光地跑来,手中捧着一本半旧的账册,“这是昨日新开垦的三十亩地,所耗麦种、牛料、人力,皆已记录在案,请大人查验。”
任峻接过账册,翻开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每一笔支出,无论大小,后面都有三方画押:屯长、里正、以及一名从未听闻的“监农”。
字迹虽稚嫩,却笔笔清晰,绝无涂改。
“监农是何人?”任峻沉声问道。
“回大人,是将军设的职位,从识字的流民孤儿中选拔,专司监督记录。将军说,账目要像太阳底下的石头,谁都能看,谁都能摸,才不会长出阴毒的苔藓。”
任峻心中剧震,他策马赶回阳翟城,府衙门前早已人头攒动。
高墙之上,赫然张贴着一张巨大的红榜,上书《赤册公示》四字,笔力雄浑,几欲破壁而出。
榜上,从军粮的调拨,到麦种的分发,再到修缮农具所耗费的每一斤铁料,甚至连仓中鼠雀耗损的预估斗数,都写得明明白白。
人群中,一个老农指着榜文,激动地对身边人说:“看见没!俺家领的五斗种,就在这上面记着!一粒都不少!”
任峻怔怔地看着那张红榜,冰冷的账册上,第一次有了温度。
他喃马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这……这哪里是武夫治田……分明比尚书台的度支还严!”
就在颍川屯田如火如荼之际,一支由上百辆大车组成的商队,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郡界。
为首之人,正是泰山望族羊氏的代表,羊衜。
羊衜在征北将军府外求见,姿态谦恭,言辞恳切:“久闻温侯仁德,为民请命,我羊氏感佩万分。特备薄粟三千石,以助将军屯田大业,还望将军莫要推辞!”
此言一出,府外围观的士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若吕布收下这批粮食,便等于与地方豪强私相授受,坐实了“私蓄资粮,意图不轨”的罪名。
若拒收,羊衜便可大肆宣扬吕布“畏上如虎,无胆担当”,连送上门的善意都不敢接,何谈为民做主?
吕布闻报,竟哈哈大笑,大步走出府门,亲手扶起羊衜:“羊公高义,布,愧领了!”
羊衜眼中闪过一丝得计的笑意,正要开口,却见吕布手臂一挥,对李孚下令:“传令!当场开仓验粮!凡米色发黄、掺杂砂石者,一律剔除!将优等粟米按市价折算成银帛,回赠羊公!”
言罢,吕布转向众人,声如洪钟:“我吕布在此宣告:凡颍川屯田,只记助耕之功,不附权贵之恩!这三千石粟米,是我代表颍川百姓,向羊氏‘买’的!明日,这笔交易同样会记上赤册,公示于众!”
羊衜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眼睁睁看着并州狼骑如狼似虎地冲上粮车,将一袋袋粮食划开,那些掺杂的劣米被无情地倾倒在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带来的不仅是粮食,更是陷阱,此刻却被吕布用最简单、最粗暴,也最光明正大的方式,彻底砸碎!
府衙内,年轻的主簿王思笔走龙蛇,将这一切尽数录入档案。
他的案头,一份名为《七州屯田对比表》的文书已然成型。
“颍川,复耕率六成,冠绝北方诸州!”
“亩产预估,较许都直辖屯区,高出一成二!”
“军民心向,经织史台暗访,得‘九呼三叹’之评!”(即每十句话中,有九句欢呼赞叹,仅一句忧虑时局之叹息)
王思心潮澎湃,他将一份副本悄悄封入密信,托付给相熟的商旅,欲送往许都一位在曹操身边任职的旧友,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经世济民之道。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钟演的眼线之中。
钟演府邸,这位颍川太守看着密探截获的书信,气得浑身发抖。
他一把将信撕得粉碎,面目狰狞地低吼:“竖子!竖子敢尔!”他猛地抓起笔,亲自伪造了数封书信,信中以吕布的口吻,大肆吹嘘自己在颍川的功绩,言语间充满了对曹操调遣不公的怨怼与“功高震主”的自矜。
“给我用最快的渠道,送到荀令君、程仲德、满伯宁几位大人的案头!”钟演的声音阴冷如毒蛇,“我倒要看看,是他吕布的犁头硬,还是朝堂诸公的笔杆子硬!”
风声鹤唳,暗流涌动。许都的空气,正悄然变得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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