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无声的战场(1/2)
身体的创伤,在张岩这位兼具法医精准与医者仁心的专家手下,辅以现代医学技术和一些他私下钻研、针对“特殊能量损伤”的古法药方,正以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骨折的部位被石膏和夹板牢牢固定,内腑的震伤需要绝对的静养和精心调配的药膳汤剂慢慢滋养,体表那些被煞气侵蚀、深可见骨的伤口,也逐渐收口、结痂,留下粉嫩的新肉和未来必将伴随一生的狰狞疤痕。
然而,比起这些看得见、摸得着,可以用x光片和生化指标来衡量的伤势,另一场发生在每个人心灵深处、无声却同样惨烈的战争,才刚刚吹响进攻的号角。水库之夜的阴影,并未随着煞灵的封印而散去,它化作了无形的幽灵,潜伏在意识的角落里,伺机而动。
秦思源以其心理学家的专业敏锐,早在林晏苏醒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因此,在林晏身体状况稍微稳定,能够进行短暂而清晰的交流后,她便主导了一场非正式、却远比任何官方问询都要严肃和深入的心理评估与干预。
地点选在了医院大楼后面一处独立小院里的休息室,这里环境清幽,窗外是几株苍翠的松柏,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窗帘拉上一半,室内的光线柔和而私密。没有录音设备,没有纸笔记录,这更像是一次团队成员之间,基于绝对信任的疗愈性谈话。
王大力是第一个被引导着敞开心扉的,或许也因为他的创伤反应最为外显和直接。当秦思源用她那平和而不带任何评判色彩的语气,引导他描述那晚在水库堤坝上、尤其是在寒潭之下所经历的感官细节时,这个平日里仿佛天不怕地不怕、能徒手搏斗的汉子,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紧了。他原本随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死死握成了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严重泛白,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凸起。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仿佛胸口压着一块巨石,额头上迅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冰冷的汗珠。
“冷……那不是一般的冷……”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战栗,“是那种……能钻进你骨头缝里,把你骨髓都冻住的阴冷……像是无数根冰锥子,从里往外扎你……”他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水下世界,“那些手……太多了,数不清……白的,浮肿的,有的就剩骨头架子,上面挂着烂肉……从黑漆漆的、看不见底的水里伸出来,抓你的脚踝,抓你的胳膊,勒你的脖子……力气大得吓人,根本不像死人该有的力气……”
他猛地停顿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似乎在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还有那些脸……就在你眼前,隔着面罩和你对视……没有眼珠子,就是两个黑洞,深不见底,里面好像还在往外冒黑水……你开枪,子弹打过去,它们就散开一下,像一团黑雾,可眨眼功夫,又从别的地方聚拢过来,没完没了,怎么杀都杀不完……”他猛地抓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浓茶,像是饮酒般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似乎暂时压下了喉头的哽咽和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但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我现在……晚上一闭眼,有时候……不是做梦,就是感觉,感觉它们就在你床边站着,湿漉漉的,滴着水,要把你从床上拖下去……拖回那个黑水里……”
陈锋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身体坐得笔直,如同他军人的作风,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指关节却同样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沉默地听着,脸色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当秦思源将温和而带有引导性的目光转向他时,他没有描述那些具体的、血淋淋的恐怖景象,而是将焦点放在了作为指挥官的决策压力和那份沉重的责任上。
“……我一直在复盘,”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从接到第一个失踪案报告开始,到决定进老龙沟,到最后的布阵……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时间点。如果当时,我能更快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合葬仪式前我们的情报能更准确,准备工作能更充分,如果……在堤坝上,我的战术安排能再优化哪怕一点点……”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粗糙的茶杯边缘,眼神投向窗外摇曳的树影,却又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生死一线的夜晚,那里面充满了难以释怀的、刀刃般锋利的自责与沉重,“四个人……我带了他们出来,却没能把他们带回去。作为指挥官,你的每一个判断,下达的每一个指令,都直接关系到队员的生死。那晚,我失去了四个兄弟,他们还那么年轻……”这份源于职责和情感的巨大压力,远比任何妖邪带来的直接恐惧,更加持久而残酷地啃噬着他的内心。
张岩的创伤,则来源于他整个认知体系的剧烈震荡。作为一名坚定的科学主义者和经验丰富的法医,他过往的世界是建立在证据、逻辑、解剖刀和分子式之上的,死亡对他而言,是一个可以用病理和化学来解释的生理过程。但水库事件中,他面对的是完全超越了他毕生所学知识边界的存在。“那是一种……深刻的无力感。”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中带着罕见的、近乎迷茫的波动,“我所熟悉的一切理论、一切仪器、一切检验手段,在那个……‘东西’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幼稚。我无法理解它存在的物理形态,无法分析它的能量构成,更无法用我所知的任何原理,去解释它如何造成那些超自然的伤害,如何去治疗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与‘侵蚀’。那种纯粹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恶’,让我感觉自己几十年的学习和经验,瞬间化为乌有,像是一只第一次抬头看清苍穹之广阔的井底之蛙,震撼之余,是根基动摇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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