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镜中嫉妒（1/2）

沙暴像一头活物，在黑暗中咆哮、撕扯。能见度降到不足五米。林烨用围巾紧紧裹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左眼在风沙刺激下刺痛流泪，视野模糊。

他弯着腰，顶着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移动。背包很沉，压着受伤的右肩，每一次脚步落下，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腰间装着“因果钳”的金属盒，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下撞击着髋骨，传来冰冷的触感。

他左手握着一个小小的定位仪，屏幕在风沙中闪烁着微弱的光，指向五公里外的锚点坐标。但实际距离远不止五公里。沙丘在移动，地形在变化，信号在风暴中飘忽不定。

他只能凭感觉，朝着那冥冥中令人作呕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规则波动源头，艰难跋涉。

走了大约半小时，也许更久，时间在沙暴中失去意义。左眼的刺痛越来越剧烈，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细碎的金色光点，那是规则感知过度负荷的征兆。锚点的污染太强，即使隔着厚厚的沙层和岩基，依旧像黑夜中的灯塔，散发着诱惑与毁灭并存的冰冷光芒，吸引着也灼烧着他残存的感知。

前方，沙地突然塌陷下去一块，形成一个不大的、被流沙半掩的深坑。坑底隐约露出金属的反光，和焦黑的岩石。是先前扫描到的基金会探测车残骸。

林烨停下脚步，蹲下身，拂开坑边的流沙。风立刻将沙子填回。他眯起眼，透过风沙看向坑底。扭曲变形的车体半埋在沙中，侧面巨大的撕裂口像一张狰狞的嘴。没有生命信号。但坑底深处，那焦黑的岩石上，残留着一道不自然的、暗红色的、仿佛用烧红的铁钎烙上去的印记。印记的形状，像一只睁大的、充满怨毒的眼睛。

是“嫉妒”锚点力量的残留。靠近了看，更加清晰。那股冰冷的、想要攫取、想要毁灭、想要取而代之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移开目光，站起身，准备绕过深坑。突然，腰间的金属盒猛烈震动了一下，温度骤升，烫得他肌肉一紧。他一把按住盒子，左眼的刺痛瞬间加剧，视野里的金色光点疯狂闪烁，耳边响起尖锐的、只有规则感知才能捕捉到的嗡鸣！

嗡鸣来自坑底！来自那道眼睛状的焦黑印记！

林烨猛地向侧面扑倒！一道暗红色的、近乎无形的能量束，擦着他的肩膀射过，击打在身后的沙丘上。“嗤”的一声轻响，沙丘表面瞬间结晶化，然后碎裂成黑色的粉末，被风卷走。被击中的区域，规则结构出现了短暂的、怪异的“空洞”，随即又被周围混乱的规则流填补。

陷阱！那辆探测车的残骸，那道印记，是锚点无意识扩散出的、被动触发的防御机制！任何携带规则扰动，特别是带有“嫉妒”病毒残留印记的个体靠近，都会激活！

林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右手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金属盒。盒子里的“因果钳”震颤着，传来一种古怪的、既排斥又吸引的共鸣感，仿佛与坑底残留的印记遥相呼应。是“因果钳”本身的力量，还是他之前在雨林接触“嫉妒”奇点后留下的印记，触发了这里的东西？

风沙呼啸，暂时掩盖了他的动静。坑底的暗红色印记光芒缓缓黯淡，重新恢复焦黑。但那股被锁定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并未消失。印记只是表象，真正的危险，来自更深的地下，来自那个正在苏醒的锚点核心。

不能停在这里。也不能绕行太远，沙暴和可能的追兵不会给他时间。

林烨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沙尘的空气，右手撑地，慢慢爬起来。他不再看那个坑，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左眼的规则感知上，努力过滤掉锚点核心传来的强大污染干扰，去感知周围更细微的规则“纹理”。沙暴本身带来了剧烈的规则扰动，但也掩盖了很多细节。他需要找到一条相对“平静”的、规则流动相对“惰性”的路径，穿过这片被锚点力量污染的沙地。

他闭上左眼，又睁开，反复几次，适应着那种刺痛和干扰。

视野中的世界褪去颜色，变成由无数明暗、粗细、流向不同的“线条”和“光斑”构成的、抽象而混乱的图景。那是规则流动的具象化。

大部分线条狂乱地扭动，散发着暗红色的恶意。但在这些狂乱之中，有几条相对暗淡、平直、流向稳定的“脉络”，如同湍急河流下的暗流，悄无声息地延伸向锚点方向。

他选中其中一条最不起眼、波动最微弱的“脉络”，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踩在沙地上最不“显眼”的位置，避开那些规则扰动强烈的“漩涡”和“暗礁”。速度慢得像蜗牛，但安全。风沙打在身上，疼痛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全部心神，都用于维持左眼那脆弱、过载的感知，指引脚下。

又走了不知多久，可能只有几百米，但感觉像几个世纪。腰间的金属盒温度降了下来，但那种细微的共鸣震颤始终存在，像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他和地下深处的某个东西。

定位仪的屏幕突然闪烁，然后彻底熄灭。电力耗尽了。他把它塞回背包，现在只能完全依赖自己的感知。

风势突然减弱了一瞬。前方沙丘的轮廓在昏暗中变得清晰了一些。沙丘的背面，出现了一个不自然的、向下倾斜的、边缘光滑的裂缝。裂缝宽约两米，深不见底，内部漆黑一片，散发着浓烈的、冰冷的规则污染气息，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

找到了。锚点的入口。或者说，是被锚点力量侵蚀、形成的天然裂隙。

林烨停在裂缝边缘，向下看去。黑暗深处，隐约有暗红色的光芒脉动。那股令人作呕的恶意和规则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从裂缝中涌出，拍打在他的感知上，让他胃部一阵翻涌。

他蹲下身，从背包里取出一根冷光棒，掰亮，扔了下去。冷光棒旋转着坠落，光芒照亮了裂缝两侧光滑、仿佛被高温融化后又凝固的岩壁，上面布满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

冷光棒坠落了大约二十米，撞在什么东西上，弹了一下，滚落一旁。光芒照亮了下方一小片区域——那是一个倾斜的、布满碎石的平台，平台边缘，能看到人工开凿的阶梯，向下延伸，没入更深的黑暗。阶梯上，散落着几具穿着基金会制服的干尸，姿势扭曲。

基金会的人来过这里，试图深入，死在了半路。

林烨收回目光，从背包里取出安全绳和岩钉。右肩的伤让打钉的动作变得笨拙而痛苦，他咬紧牙关，将岩钉深深砸入裂缝边缘相对坚固的岩层，系好绳索，试了试承重。然后将绳索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的安全扣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风沙依旧怒吼，天地一片昏黄。潜航器的方向，没有任何信号传来。阿哲是否安全，基金会的人是否已经找到了那里，他一无所知。

他转回身，面向漆黑的裂缝，深吸一口气，拉动绳索，身体悬空，沿着岩壁，向下滑去。

岩壁冰冷刺骨，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在靠近时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散发出更浓郁的恶意。绳索摩擦着岩壁，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下降的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秒都暴露在越来越强的规则污染中。左眼的刺痛变成了灼烧，视野里暗红色的光斑不断扩大，几乎要吞噬正常的景物。耳边开始出现幻听，是无数细碎的、充满嫉妒和怨恨的低语，在脑海中回荡。

“为什么是你……凭什么拥有……”

“我也想要……给我……都给我……”

“毁掉……夺过来……都是我的……”

他闭上左眼，用右眼的黑暗对抗着幻象，但低语声依旧往脑子里钻。他咬破舌尖，疼痛带来一丝清醒，继续下降。

十五米。二十米。脚下触到了坚硬的岩石平台。他解开安全扣，站稳，摇晃了一下。冷光棒滚落在不远处，发出惨白的光芒，照亮了这片不大的平台和那几具尸体。

尸体的状态比屏幕上看到的更骇人。他们完全干瘪，皮肤紧贴骨骼，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仿佛所有的水分和生机都被瞬间抽干。但他们的面部表情却异常生动，瞪大的眼睛里凝固着极度的惊恐、不甘和……嫉恨。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看到了自己最渴望却又最无法得到的东西，然后在极度的嫉恨中被抽空了生命。

林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些空洞的眼睛。他捡起冷光棒，照向阶梯下方。阶梯螺旋向下，深不见底。岩壁上的暗红色纹路越来越密集，像一张巨大的、活着的血管网络，在微微搏动。

空气变得粘稠，带着铁锈和腐烂的甜腻气味。规则的污染浓度急剧升高，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踏上了阶梯。石阶冰冷，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暗红色的、类似苔藓的沉积物，踩上去发出轻微的粘腻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某种活物的表皮上。

向下走了大约五十级台阶，拐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

阶梯的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穹顶石室。石室中央，就是之前扫描看到的、那个悬浮着的、直径超过五十米的暗红色能量球体。

球体表面由无数不断蠕动、纠缠、分裂又重组的暗红色能量触须构成。

内部，那个由无数破碎镜像构成的漩涡缓缓旋转，每一个碎片都映照出不同的、扭曲的画面：繁华的城市化为火海，恩爱的情侣反目成仇，珍贵的宝物在眼前粉碎，曾经的挚友露出狰狞的冷笑……纯粹的、恶毒的“嫉妒”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

球体下方，连接着十几根粗大的、如同树根般的暗红色能量脉络，深深扎入石室的地面和岩壁，贪婪地汲取着地脉中的规则能量。

石室的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的尸体，不仅有基金会的，还有一些穿着古老探险服、装备早已腐朽的骨骸。死亡的时间跨度可能超过数百年。他们同样被抽干了生命，凝固在嫉妒与绝望的表情中。

林烨的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吸入冰冷的火焰，灼烧着肺叶和规则感知。左眼彻底被暗红色的光芒占据，视野里只剩下那个不断搏动的、充满恶意的球体。

腰间的金属盒剧烈震颤，几乎要跳出来。盒内的“因果钳”发出低沉的嗡鸣，与球体的脉动产生着某种不祥的共鸣。

他强忍着呕吐感和大脑的刺痛，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由阿哲改装过的便携式规则探测器。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疯狂跳动的数据。

锚点的能量读数高得吓人，活跃度曲线在危险区边缘震荡，嫁接进度……91%。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但坚定地上涨。

91.1%……91.2%……

没时间了。

林烨的目光扫过石室。在球体的正下方，靠近一根最粗的能量“根须”旁边，地面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圆形的石台。

石台表面刻着模糊的、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符号。石台中心，有一个凹陷，形状……和他手中的金属盒，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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