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祭祀(2/2)
【001,你活了那么久,长生真的好吗?】
这是张沐尘第一次叫【001】,而不是用其他诨名来替代。
意识空间里【001】和青年一个姿势,【没什么意思。】
克隆人·吴邪的质问还在回荡。
罢了,是他大家长们的大家长们犯下的罪恶,能救赎一点是一点。
不知何时,广场四周悄然立起了数不清的两列细细的香柱。每一柱都静立在空旷地带里,与过往的人影既近又远。
青烟下,有个清瘦的人影正低垂了头缓缓踯躅而行。青年瘦削的身形被茫茫黑夜逐渐吞噬,又因香火闪动的光亮而浮于半明半暗之间。他手中捧着的香,宛如两条细弱的骨骼,在黄昏里微微闪烁着一星半点的火光,恰如从手心流淌出来的暗血。
他缓缓驻足在一片斑驳染有血迹的青砖上,俯下身,郑重地插下两根燃得刚刚好的线香。灰烬抖落在砖石微罅之中。再移步,又弯腰俯身插下另一对……
动作极缓,却也坚决,如同执行一个无法抗拒的宿命程式,张沐尘沉默不辍地绕着宽阔空旷的广场缓缓踯躅。
他的足迹悄然勾勒着一个隐形的圆环,而每一步都轻轻伴有一缕低徊的经文——是那往生咒的声音,微弱却极有根底,从他微动的唇间逸出,在烟气的缝隙里浮游。
他手中持着两支香,两星微光,在浓重的夕照中明明灭灭。每行至一个微妙的节点,他便站定,深躬下身去。肩背的轮廓紧绷着,如同承载着某种无形之重。他选择一块砖,或一道砖间微陷的罅隙,小心翼翼又分外虔敬地将双香插入。
那片刻的仪式,动作缓慢得近乎凝固,只有唇边的默念始终未停,如低低的、不息的潮涌。
香烟便从他身前的砖地上袅袅而起。每一缕烟都自有轨迹。一柱试图挣脱什么似地直冲而上,竟有了钢筋般的挺劲;另一柱却显出迟疑般的柔软,它在空中逡巡盘绕,像某种未竟的遗愿缠绕而上,又终于和先前的直烟在青冥里虚虚交融一处。风并不剧烈,只是在广场低空平缓地游荡,将檀香的气息、柏木的清苦,还有他那持续送出的、如烟似絮的梵文音节,全都调和在这片巨大的空旷之中。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
那低沉的声音,极像风声本身所结成的、某种可以辨认的颗粒。它们细细地钻入烟柱的游弋里,又倏忽被风的推搡揉碎。当青烟被风的长指搓细、扯裂,最终散碎成不成形的虚渺时,那经文之声似乎也随之零落,音节断裂四散,跌入砖缝,消融在空气的冷冽中。唯有他下一次俯身,再一次吐出咒语,才续上这绵密的、告解的链条。
香火燃烧至尾端,火头的光亮渐次矮去。每一次插入的新香,似乎都比上一次更加孱弱和短促。那些燃尽的香梗,带着末端一点绝望的暗红,终于折了腰伏卧在地,成为暗青砖面上小小的、黑色的凸起物。
猫头鹰飞在空中打的光愈坠愈低,像一缕苍老无力的月光印记落在青年发梢上。地风卷过时,携带着香烛的烟气和陈旧的气味,一并搅入低徊的空间中。
细烟飘散开来,竟无端被风搓碎、绞拧、扯裂,犹如那些无形无体的三千年的执妄在看不见的手里扭曲,终究又归于空气的虚渺本质里,无声无息消失。
青年最后一次俯身,香绕着广场八卦阵型插满了。
然后,他径直起身,默然走出山洞,头也不回。
背影渐趋模糊、稀薄,终至完全融入了广场外围深沉的黑暗当中。于是广场终于彻底收容了所有的香火、灰烬、祭奠和祭奠者,还有无边的沉寂,像一个巨大温存的圆环。
广场终是重新变为沉默浑圆的一体,只剩雷公像手拿着的武器刺出的模糊剪影切割地板,仿佛成了祭奠的标记。
愿他们转世有个好的结果。
这是张沐尘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也希望他们不要将仇恨怪罪于自己来之不易的家人。
就算要怪,也一并算在他头上好了,反正他不信鬼神。
嘿嘿,除了他的天道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