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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狐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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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树冠缝隙渗下,溅出细碎薄热,尖锐蝉鸣在耳边铺陈成一层密不透气的幕墙。

两人回到教学楼时,老秦正在开一个简短的班会,大致内容就是让大家收心,新学期马上就要开始了,高二又是高中成绩的分水岭,作为重点班不能被别的班超过之类的话。

见他们领完校服回来了,他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大致我就讲这么多,你们都是自觉的学生,学习方面不用我多操心,至于除学习以外的事——”

老秦环视班级,轻笑一声,茶杯被放在讲台上,发出轻微的“咚”声。

“青春期嘛,有心思很正常,但哪个更重要,就不用我多了吧。”

不轻不重的语气,是劝诫,也是警告。

临走前,他特地叫高鹤昕出去,要和她谈点炸鸡外卖的事。

高鹤昕的座位被安排在宁酒的右侧,前者哭丧着脸和宁酒了句完了,不情不愿跟老秦出去后,教室重新沸腾起来。

“你老秦为什么突然最后那句话?”有人八卦的嗓音响起,众人的眼神望向最后一排的男女生,“会不会是你俩的事......”

“去你的,刘成栋你别瞎,老秦还在外面!”

男生先绷不住了,抬脚朝那出声的人踢了一下,引得周围兄弟一阵哄笑。

班会结束后,走读的同学回家,宁酒整理书包的动作拖了点,教室里只剩下三两个整理图书角的同学。

“啧,真难追,一个大美女天天往楼上跑,我看得都心疼了。”

“要不是高岭之花呢。”

“高岭之花也不像他那样吧,我看他性格脾气都很好。”

“性格好,不代表人好追啊宝贝,上次期末考又是级第一,心思根本不在恋爱上。”

两三个女生整理完图书角,靠在课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其中一个女生想到什么似的,望向身旁扎着人鱼辫的少女。

“诶,遥遥,你和他是初中同学吧,以前有见过他谈恋爱吗?”

方才还有些嘈杂的气氛瞬间屏息以待,陈珀遥感受到如聚光灯般骤然投过来的目光,语气不自觉郑重起来。

“印象中没有,”她,“但其实我和他也是初三才在一个班的,我听,只是听——”

她特地卖了个关子,停顿几秒,直到有人忍不住催她,才不急不缓展开一个神秘的微笑。

“乔爸爸原来是京市市委那边的职务,三年前从那儿调职过来,乔柏林才跟着转学来的。”

“......卧槽?”

惊骇的倒吸声变大,声音却了很多,再谈了什么内容已然听不真切。

“呲”的一声,最后一本要预习的书被整理进书包里,宁酒拉上书包拉链,单肩背着就要离开,被陈珀遥叫住。

“那个...宁酒?”

循着声音望过去,陈珀遥友好地朝她笑了笑,用手指指向她课桌的方向。

“我们班的图书角,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呀。”

宁酒走过去,陈珀遥立马上前,热情介绍图书角的来历。一开始班级有一半同学认为理科班不需要创立图书角,在老秦和乔柏林的极力坚持下开始尝试,现在的图书角几乎有每个同学捐赠的书籍。

“你平常喜欢看书吗?”陈珀遥的腿在课桌脚边晃呀晃的,“喜欢的话也可以捐书,或者从里面拿,哦,对了——”

她跳下课桌,选了几本的书脊指给她看:“除了同学捐的以外,还有几本是在图书馆借的,但咱图书馆的书都挺旧了,要是挑这些书,注意不要做标记就好。”

宁酒按照陈珀遥的指引在自愿捐书协议上签字,并承诺明天会带几本看过的过来,后者立马扬起一个大笑脸,朝她抛了个飞吻。

“啊呀,长得这么可爱,人还这么好,太喜欢你啦!”

宁酒从教室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金乌西坠,寂静的学校因为放学生机勃□□来。

八班所在的位置离楼梯口有些距离,因为是最后一幢教学楼的缘故,朝南望透过片榕树绿化带,恰好是操场。

有几个男生在篮球场打篮球,剩余零星几个人围着操场圈跑步。

她的视线不经意滑过被榕树遮挡的地方,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夏风勾勒出他劲瘦的腰部线条,少年挺拔的背影如同一株旺盛生长的松竹,随着他跳跃击打球拍的动作晃成耸峙剪影。

网球拍挥动。握拍,发球,回击。

干脆利,一气呵成。

对面的李铭源打了几个回合有些吃不消,比了暂停的手势,乔柏林手里还拿着网球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着什么,前者笑着肘击他。

青春的蓬勃朝气几乎快要溢出。

宁酒眨了眨眼眸,注意力不知什么时候被夏风吸引。

准确的,是被夏风吹皱的,少年蓝白色的校服。

夏季校服轻薄,风稍微大一些,他劲瘦有力的腰背肌肉就被勾描得十分显眼,一眼就能看出是经常锻炼才能练成的薄肌。

他的腰,很好。

想起今天在江澜实验,关于他的名字就被不同人直接或间接地提及了太多遍。

毋庸置疑的,老师与同学眼中的,校园红人。

也许一开始是因为他的名字,但现在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

宁酒对他提起了一丝兴趣。

双手握在一起,大拇指与食指合并伸出,比成手枪的形状。

她微微眯起一只眼睛,对准乔柏林的背影,大拇指作出扣动扳机的动作。

砰。

榕树上的鸟雀被惊动,扑簌扇动翅膀,飞离枝干。

“柏林?你看什么呢。”

短暂的恍神,HEAD Tour网球贴着乔柏林耳侧划出一道风声,地弹起,清脆的声音在场地上回荡。

N比0的局面终于被打破,李铭源却没感到开心。

乔柏林这明显是走神了。

少年碎发飘动,没立即回应,顿了两秒,倏而转头。

高大的榕树几乎遮断了视线,枝叶间漏下斑驳的光。

再往上看,几只鸟雀被惊起,扑闪着翅膀,光影被搅碎。

脑后的灼热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甚。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狐狸。”

“狐狸?我们学校生态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李铭源被这话提起兴趣,顺着乔柏林的眼神望过去,除了榕树什么都没望到,语气失望。

“不对啊,狐狸怎么可能会在树上?”

榕树枝晃出模糊轮廓,被遮挡的走廊南侧,宁酒没料到乔柏林会骤然转头,心脏猛地跳动一下。

转念一想,有榕树遮蔽,他往这里看的时候,压根就看不到她。

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只是看了眼就被察觉,这人的感官也太敏锐了。

撤开视线,宁酒背着书包下楼,八月末的空气湿热得发黏,贴在皮肤上不肯散去,胃里隐隐作痛,是没按时吃饭留下的旧毛病,但已经习惯了。

两排槐树底下,不少学生正拿着不同的牌子吆喝,不时有被吸引的人停下看几眼,随后在桌板的白纸上写着什么,有几个社团还是很火爆的,比如舞蹈社、模联。

有一块区域尤甚,周围挤满了人,鞋底将草坪踩得扁塌,人影交绰间,甚至看不到负责人举的牌子。

她对于社团没太大兴趣,绕着槐树旁边的空道走。

因此也忽略了,被舞蹈社围在中间的男生,不经意望向她时,炙热粘稠的眼神。

“甜酒!!!舅舅在这里!”

还未走到校园门口,就听到了袁良景豁亮的声音,回荡在江澜实验的大门口,甚至隐隐能听到回音。

还在等孩子放学的家长都不由朝他望去,宁酒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把她那便宜舅舅的嘴给堵上。

“袁,良,景,我过多少次了,不要大庭广众之下叫我名。”

她气势汹汹地冲上去,用警告的眼神威胁他,只是那双眼睛圆圆的,怎么看都没有威慑力。

袁良景看着自己的外甥女,深觉从给她取的外号简直太贴了。

“好啦甜酒,不要生气嘛,公交车都要被你气走了,”他顺手捞过宁酒的书包,颠了两下,惊讶道,“你开学第一天书背这么多书回去?”

江城和岭城的教纲不太一样,要尽快适应,当然要做比别人更多的准备。

宁酒:“你不懂。”

袁良景颇为赞同地点头:“舅舅从到大都是学渣,的时候不懂你妈的脑回路,老了之后更不懂你的。”

袁姝与袁良景出生于岭城一个普通家庭,袁姝读完高中后去了外省念大学,袁良景与其是没那脑子,更不如是没那心思,在高中毕业之后就到江城开了一家甜品店过日子。

这日子清闲,但也清贫,如今年过三十还是标标准准的月光族一枚。

38路公交车正处于下班高峰时段,摇摇晃晃地开过来,又人挤人地开走。

江澜实验位于商业市中心,袁良景开的甜品店则位于边城区的一个乡镇街道。

虽是乡镇,但早高峰时期也有许多从乡镇来回市区的上班族,人刚走一波,又来一波,公交车终于到达蓉叶街时,宁酒艰难地穿过人群下车,闻着公交车上潮湿闷热的空气,感到呼吸不畅。

最近胃痛好像变得严重起来了。

袁良景背着被挤得歪歪扭扭的书包下车,没听到身旁人的声音,转过头望见宁酒嘴唇发白的神色,就知道她的胃病又犯了。

脸色几乎是一刻变得凝重起来,他空出一只手扶着宁酒走进狭窄的路,绕过随处停放的电瓶车堆和成堆的空塑料瓶,走进拐角的甜品店,熟练开锁。

风铃乍起,脚步没停地从后厨提前把做好的晚饭端到甜品店桌上。

“甜酒,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袁良景麻利地抽出筷子放在饭碗上面,热了肉末茄子和青菜炒香菇到桌上,语气凝重,“年纪就得胃病,我怎么和你妈交代——”

“她又不在意我,为什么要和她交代。”

袁良景的话还未完,就被宁酒截断。

少女的声线清脆,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菜冒着热气,脸都被疼白了,硬是没动筷。

“心情不好,不想吃了。”

嗓音仍是那样柔软,只不过动作却是截然相反的干脆利。

袁良景一看又不心把这祖宗惹毛了,连忙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回去,从保鲜柜里拿出一块樱桃布丁放在她面前。

“今晚再不吃,待会儿疼得要睡不着了,”他撕开布丁的塑封膜,递给宁酒叉子,“先吃点甜的,等心情好了,再吃饭。”

宁酒看着眼前的樱桃布丁,果然不话了。

袁良景太了解宁酒的性格了。

这姑娘看起来软,实际上性子特硬特轴。

袁姝远赴德国工作,她自己又被送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城,心里笃定认为是父母不在意她了,对自己狠心的程度,连袁良景看了都心惊胆颤的。

不过嘛,还是有法子治她的。

宁酒对其他食物的食欲不高,甚至常常自/虐般地到了饭点不吃东西,但对于甜食,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

想到这儿,袁良景将手握成拳放在嘴角。

要不这是他外甥女甜酒呢。

他半倚在对面的椅子上,目光在窗外缓缓铺展的晚霞,云层起伏如潮,心底悄然生出一丝担忧。

也不知道以这姑娘的脾气,以后要来个多细致用心的子,才能照顾好她。

“舅,你想什么呢?”

宁酒含糊的声音把袁良景从想象中拉回,后者尴尬地笑了笑。

总不能刚刚在想未来外甥女婿会是什么类型吧。

宁酒吃甜食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笑,眉眼都跟着软下去,那双眼因此显得愈发澄亮,带着点被糖融开的温度。

大概猜到袁良景心里想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她冷笑一声。

“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去写作业了。”

开学第一天,其实也没什么作业可写,无非就是把江城高一的功课复习一遍。

“诶,等会儿,甜酒,”正巧有一桌客人要结账,袁良景“嗖”地一下站起来,收完账将碗碟端到后厨再回来,“你膝盖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还是被看到了。

宁酒其实也没想着要遮,在袁良景的眼神胁迫下,勉强吃了口白米饭,含糊开口。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肤质一直这样。”

看着严重,实际过两天自己就会好。

宁酒早就习惯了。

听她这么,袁良景的表情非但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更严肃。

“你妈出国了,爸又还在岭城没回来,现在我是你监护人,你要听我的话知道没?”他用岭城当地的口音教训她,想尽量摆出大家长的威严,但还是欠点火候,“要是等宁轩从岭城过来,看到你这里疼那里肿的,我不就死定啦,你丫头别害我。”

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傍晚邻近六点钟,“良景甜品”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玻璃门被轻轻推合,“OPEN”的吊牌在光里一转,翻成了安静的“CLOSED”。

宁酒懒得再和他扯皮,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懒洋洋地了句上楼看书去了,背上书包就往台阶走。

袁良景租下的是一栋商住两用楼,一楼都是店铺,二楼挤满了各色住户,隐隐能听到邻居厨房里的炒菜声和孩的哭闹声。

宁酒上楼时,隔邻居大婶正好在门口丢下一袋垃圾,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袁良景跟在后面,闻到味道立马道。

“汪婶我不是了嘛让你注意点卫生,楼梯就这么窄,把垃圾丢在这儿让来来往往的住户怎么走啊。”

“哎呦知道了知道了。”

汪婶一边着,一边把垃圾抛回屋子里,隐隐还能听到屋子里男人的叹气声,关门前不忘仔仔细细打量宁酒一翻,那眼神让宁酒很不舒服。

砰的一声。

门被关上。

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宁酒已经渐渐适应过来,况且如果真要比较起来,这里已经比岭城的环境要舒适太多。

帮她开门后,袁良景回到一楼后厨洗碗,宁酒独自走进这间不大的出租屋。

结构简单,一室一厅布局,听宁酒要来江城,袁良景把原本堆满杂物的隔间简单收拾了一下,临时改成了卧室。

原本覆着蛛网的墙被粉刷成沁人心脾的浅绿,裂缝间也被他细心贴上印着甜品图案的细贴纸,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课桌,用浅米色的帘布隔出床与书桌的两方天地,晚霞从天窗倾洒而下,光线在帘面上浅缓氤氲,染出一层淡紫的晕彩,整间屋子都随之柔和静谧下来。

空气中萦着淡淡的果香,海柠檬与柑橘的混合,寻常人可能会觉得太过甜腻,但对宁酒却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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