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2/2)
“原来……我也能律。”他低语,像是发现了某种古老的真理,“不是她赋予我权,而是……这天地,终于开始听人话了。”
风雪愈烈。
云知夏缓缓抬头,望向医律碑。
她一步步踏上石阶,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在渗血,可背脊依旧挺直如剑。
她登上碑顶,盘膝而坐,如一尊即将熄灭的灯。
心脉如枯井,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从怀中取出一页残旧纸片——《民间医典·卷一》的残页,边角焦黑,字迹模糊,却是她前世穿越时唯一带过来的东西。
她凝视良久,指尖轻轻抚过那行残字:“医者,仁心为本……”
然后,她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空中缓缓划下——
一笔,如星火划破长夜。北风止,雪亦停。
天地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的符咒,万籁俱寂,唯有一道血色残阳自云层裂隙中斜照而下,在医律碑顶。
云知夏盘坐于碑石之上,如一尊即将碎裂的白瓷神像,瘦削的肩胛微微耸起,指尖滴的血珠在空中划出细长弧线,尚未地,便化作点点微光,融进那行以心血写就的字迹——
“医道不灭,因万人执灯。”
七个字,悬于天穹之下,无金铁之声,无雷霆之威,却比任何诏令更沉、更重、更不可违逆。
它们静静浮在那里,像七颗初升的星子,缓缓旋转,继而轰然炸开!
心火尽燃。
她体内最后一丝气机如烛火将熄,猛然向上一窜,随即化作漫天金雨,簌簌洒。
那不是寻常的雨,是命魂所化的光,是医者信念凝成的种。
百里北境,无论军民、老幼、敌我,凡被金雨沾身者,耳畔皆响起一声低语,清晰如钟鸣:
“救者无罪。”
“药出必溯。”
“病者有知权。”
一句句医律,自虚空中浮现,烙入脑海,深植神识,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
一名正在为伤兵截肢的游方郎中突然怔住,手中刀停在半空,眼眶骤然湿润:“我……我记得这律……我本就该如此治!”
边关戍卒抱着断腿哀嚎,忽觉耳边一声轻响,剧痛竟似减轻三分,他茫然抬头:“谁在话?可这话得……对啊!”
万里山河,悄然改易。
而高台之上,肃亲王瘫坐在染血的雪地里,喉咙早已烂穿,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他想怒骂,想下令格杀,想焚尽此地所有碑草与人骨,可他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座他曾誓要摧毁的医律碑,非但未倒,反而根须蔓延,碑草疯长,草尖凝露,露珠中浮现出千万个微缩的律文,随风飘散,如种子入冻土,入人间。
他忽然笑了,嘴角扯出一个狰狞又荒唐的弧度。
原来,他错了。
他以为权力是声音,是诏书,是万人跪拜时掀起的尘土。
可她却告诉他——真正的律,不在金殿,不在玉玺,而在人心开口的那一瞬。
他不出话了。可千千万万的人,开始了。
“我,伤医者,手必废!”
“我,药假致死者,族诛!”
“我,医不跪官!”
零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起初微弱,继而汇聚成潮,最终如惊雷滚过北境长空。
每一个出律的人,眼中都燃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光——那是属于“人”的尊严,是不再被权势碾碎的自觉。
墨三十拄刀立于尸堆之上,望着漫天金雨,喃喃:“她没走……她只是……变成了光。”
断脉僧合掌低首,紫微星依旧黯淡,但那颗自北而起的无名星辰,已照亮半片天幕。
风耳童跪坐碑前,泪流满面,却笑得像个孩子:“我听见了……所有人都听见了。”
云知夏缓缓闭上眼。
寒风拂过她的发梢,带走了最后一缕温热。
她唇角微扬,似有释然,似有期待。
视线模糊之际,她望向南方——那片瘟疫未平、药田未兴、医门未立的广袤土地。
那里,还有无数盏灯等着被点亮。
她无声启唇,如絮语,如遗言:
“走吧……该点下一盏灯了。”
话音,人息止。
残页从她指间滑,随风卷起,在触及地面之前,已被金雨裹挟,化作飞灰,融入天地。
只余那行血字,久久悬于苍穹,不灭,不熄,如日月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