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未竟的拳风(1/2)
宿舍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像根细针,刺破了午后的慵懒。夕阳正斜斜地趴在对面的墙头上,把金红色的光灌进窗户,在地板上淌成一片晃眼的河,陈瞬他们三个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三柄没出鞘的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白得晃眼的板鞋,鞋边连点灰尘都没有,跟这栋墙皮剥落的宿舍楼格格不入。往上是条熨烫笔挺的黑色休闲裤,裤脚利落地收在脚踝,再往上,是件浅灰色的亚麻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子,露出一截锁骨分明的脖颈。
走在前面的少年停在门口,微微歪头打量着宿舍里的三个人。他那头黑发柔软地搭在额前,斜斜的刘海刚好遮住眉毛,鼻梁高挺,唇线清晰,明明穿着跟普通学生没差别的衣服,却像幅精心装裱过的画,往那儿一站,周遭的杂乱都仿佛被滤掉了。尤其是他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黑曜石,笑的时候带点漫不经心的痞气,不笑时又透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锐气——那是种久居上位才有的从容,混着少年人的桀骜,像极了精心饲养却没拔獠牙的豹。
他身后跟着的少年矮了大半个头,最多一米七,身材偏瘦,像根刚抽条的竹子。最惹眼的是他额前那撮头发,挑染成了亮眼的蓝色,在夕阳下泛着妖冶的光。他背着个半旧的双肩包,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包带,眼神有点怯生,但扫过李华锋和郭强时,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像只受惊的猫。
空气僵了三秒。
李华锋皱着眉坐起身,手不自觉地摸向枕头底下——那里藏着把磨尖了的螺丝刀,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家伙”。郭强已经站了起来,宽肩往门口一横,把陈瞬半个身子挡在后面,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但那架势明摆着“不想惹事就滚”。
陈瞬的目光在前面那个黑发少年脸上打了个转,又转了回来。阳光刚好落在少年的侧脸,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那弧度让他觉得有点眼熟,像被遗忘在记忆角落的拼图,突然透出点模糊的轮廓。
他指尖夹着的毛巾往盆里一扔,发出“啪”的轻响,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点不确定:“季无常?老季?”
“老季”这两个字像按了什么开关,黑发少年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猛地亮了,原本那副“公子世无双”的从容瞬间碎了,嘴角咧开个大大的弧度,露出点少年人的野性。他往前跨了两大步,板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走到陈瞬面前时,伸手就拍在他肩膀上,力道不轻。
“我草!陈瞬?真的是你啊!”他的声音里满是惊喜,还有点难以置信,“我他妈还以为看错了,这头金毛太扎眼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瞬被他拍得晃了一下,也笑了,是那种卸下防备的、真正的笑,眼角的弧度都柔和了:“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不是去省城读私立了吗?怎么跑四中来了。”
“别提了。”季无常摆摆手,往旁边的空床上一坐,床板发出“吱呀”的抗议,“去年跟人赛车,把人家宾利给撞了,我爸气得差点打断我的腿,直接给我扔回焰城了。”他说着,目光扫过李华锋和郭强,最后落回陈瞬身上,眼神里带着点玩味,“不过说来也巧,我来之前就听说了,焰城十中出来三个狠角色,把人手指头都剁了,硬生生转到四中来了——原来其中一个就是你啊。”
他说着,用胳膊肘撞了撞陈瞬的胳膊:“可以啊,几年不见,名声都打这么响了。”
陈瞬脸上难得泛起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的金发:“瞎闹的。”他侧身指了指李华锋和郭强,“介绍一下,我发小,李华锋,郭强。”
李华锋从床上下来,伸出手,脸上的戾气消了不少:“疯子。”他跟季无常握了握手,指尖碰到对方微凉的手,顿了一下。
郭强也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说:“强子。”
季无常笑着回握,然后指了指身后还站在门口的蓝发少年:“这是我兄弟,蓝狮,跟我从小玩到大的。”
蓝狮往前挪了两步,对着陈瞬他们鞠了个不太自然的躬,小声说:“你们好,叫我阿狮就行。”他说话时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蓝色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你好。”陈瞬他们三个异口同声地应了句。
郭强顺手把季无常和蓝狮扔在门口的行李拖了进来,堆在空床位旁边:“你们俩哪个班的?”
“五班。”季无常说着,指了指陈瞬胸前还没摘的胸牌,“你们呢?二班?”
“嗯。”李华锋已经重新躺回床上,掏出手机刷着什么,“就隔了三个班,不远。”
蓝狮开始默默收拾行李,他的东西不多,一个背包就装完了,拿出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t恤和裤子,往衣柜里挂的时候,动作都透着股小心翼翼。季无常则大大咧咧地靠在床架上,跟陈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爸知道你转来四中了?”季无常问。
“知道,还是他安排的。”陈瞬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扔给他,“说让我来这边‘磨磨锐气’。”
季无常接住水,拧开喝了一大口,嗤笑一声:“陈叔还是老样子。当年我爸想送我去学金融,他非说‘男孩子就得混社会才够劲’,结果转头就把你扔来四中受气。”
陈瞬想起早上出门时陈天雄那张严肃的脸,撇了撇嘴:“他就是闲的。”
“对了,”季无常突然坐直了身子,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盯着陈瞬,慢悠悠地说,“瞬子,咱们的架,好像还没打完吧?”
这话一出,宿舍里的空气瞬间变了味。
李华锋“噌”地从床上弹起来,手里还攥着手机,眼神警惕地看向季无常。郭强也往前站了半步,拳头又开始发痒——在他看来,这话跟挑衅没两样。蓝狮收拾东西的手顿住了,蓝色的刘海下,眼睛飞快地在陈瞬和季无常之间转了圈,悄悄往季无常身后挪了挪。
陈瞬却愣住了,随即,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像翻涌的潮水,一下子冲上了心头。
他跟季无常小时候是真的“孽缘”。两家老爷子是过命的交情,一个在城南开赌场,一个在城北管物流,表面上是竞争对手,暗地里却互相照应着。他们俩从穿开裆裤起就被拎到一起“培养感情”,结果培养着培养着就成了死对头。
七岁那年在幼儿园抢滑滑梯,陈瞬把季无常的胳膊咬得青一块紫一块,季无常抓着陈瞬的金发把他按进了泥坑。十岁那年在拳馆,陈瞬爸请的拳击教练刚教了他直拳,季无常就把他爸的泰拳师傅拉来当靠山,两人穿着不合身的拳套打了一下午,最后都鼻青脸肿地被老爷子们拎回家罚站。十三岁那年在江边码头,为了抢一个从货船上掉下来的进口棒球,陈瞬把季无常推进了江里,季无常爬上来后追着他跑了三条街,最后两人抱着滚进垃圾堆,棒球早就不知所踪。
他们俩就像两块互斥的磁铁,见面就想动手,却又偏偏知根知底。每次打架都打得惊天动地,却从没下过死手,打完了拍拍屁股还能坐在一起分冰棍吃。最后一次动手是两年前,在季无常家的地下室,陈瞬刚学了两招巴西柔术的基础摔法,季无常的泰拳肘击已经能把沙袋打凹进去。那天他们从下午打到天黑,最后双双累瘫在地板上,谁也没能把谁彻底按在地上,季无常喘着气说“下次老子一定废了你”,陈瞬笑着回“等你打赢再说”——没想到这“下次”,一等就是两年。
此刻被季无常重新提起,陈瞬胸腔里像有团火被点燃了,烧得他血液都开始发烫。他看着季无常那双跃跃欲试的眼睛,突然笑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指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在哪儿打?”他问。
季无常也跟着站起来,脱掉亚麻衬衫扔到床上,露出里面白色的紧身背心,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不像郭强那种虬结的爆发力,而是匀称紧实,透着长期训练的力量感。他活动了一下脖颈,颈椎发出“咔咔”的轻响:“就这儿?”
他指了指宿舍中间那块勉强能站开两个人的空地,周围堆着行李箱和杂物,头顶还挂着晃悠的电风扇。
“行。”陈瞬也脱掉了t恤,露出被汗水浸湿的皮肤,肩膀和胳膊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疤痕,都是以前打架的勋章。他走到空地中央,转了转脚踝,“你们三个当裁判。”他看向李华锋、郭强和蓝狮,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点到为止,谁先站不起来谁输。不许插手,不管发生什么。”
李华锋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兴奋的表情,拉着郭强和蓝狮退到墙角:“放心,老子最讲规矩。”郭强也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期待——他早就想看看陈瞬认真打起来是什么样子。蓝狮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退到了墙边,双手紧张地攥成了拳头。
宿舍里的空间实在太小了,两个人站定后,几乎胳膊一伸就能碰到对方。夕阳的光透过窗户斜切进来,刚好把他们俩的影子在墙上投成两个对峙的剪影,随着风扇的转动微微晃动。
陈瞬双脚分开与肩同宽,重心压低,左手在前护住下颌,右手在后蓄力——标准的拳击起手式,眼神专注地盯着季无常的肩膀,那是判断出拳方向的关键。他知道季无常的泰拳最擅长用腿和肘,尤其是扫踢和膝击,硬度惊人,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季无常则是泰拳的基本站架,重心放在后腿,前腿微屈,双手握拳护住脸颊两侧,肩膀微微耸起,眼神像鹰隼一样锁定陈瞬的移动轨迹。他太了解陈瞬了,这家伙看着散漫,速度却快得惊人,尤其是拳击的组合拳,一旦被他找到节奏,铺天盖地的拳头能让人喘不过气。而且他听说陈瞬学了柔术,那意味着不能轻易跟他近身缠斗。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头顶风扇“呼呼”的转动声,还有五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最先动的是季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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