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蝶栖铜铃,春线绵长(1/2)
裴照衡伏诛七日后,天光微亮,晨雾未散。
孙怀恩踏着青石小径而来,衣袖低垂,手中一函密帛被油纸层层包裹,边角已泛黄,像是藏了三十年的旧梦。
他在织心堂前驻足片刻,抬手轻叩三下门环,声音极轻,却像敲在人心上。
谢梦菜正在院中煮茶,素手执壶,水汽氤氲。
她抬头时眸光清冽,仿佛昨夜那场大火烧尽了所有阴霾,只留下一片澄明。
“长公主。”孙怀恩将密函递出,嗓音低沉如古井回响,“先帝遗诏最后一部分……终于找到了。”
她接过,指尖触到封缄那一瞬,心头猛然一震。
那枚褪色的织梭印记,在晨光中竟似泛起一丝金芒。
她没有立刻拆开,只是静静看着它,如同凝望一段被岁月掩埋的真相。
程临序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玄甲未卸,肩头还带着边关吹来的风霜气息。
他目光落在那封帛书上,眉峰微动:“是时候了?”
孙怀恩点头:“藏经阁第三层,机关唯有持诏者可启。当年先帝亲设此局,只为等一个——真正护住织道不坠的人。”
三人同行,穿过重重宫禁,步履无声。
藏经阁高耸入云,三层铁门紧闭,其上刻满失传符纹。
谢梦菜将遗诏贴于中央凹槽,刹那间,铜锁轻响,机括转动之声如龙吟自地底升起。
尘封多年的门扉缓缓开启,一股冷香扑面而来——那是雪蚕丝与金粉混合的独特气息。
室内唯有一案,案上静卧一部古籍,封面以“雪缕”为线绣成蝶形,翻开一页,字字皆用金粉书写,光芒流转,宛如星河倾泻。
《天工绣谱》正本。
柳明漪闻讯赶来,颤抖着手抚过书页,泪水无声滑落。
“这不是技艺……这是命脉啊。”她喃喃道,“历代帝王私改礼制、篡改贡赋记录……全都记在这里。他们想抹去的,终究没能逃过这一笔。”
孙怀恩站在阴影里,久久不语。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三十年前,七匠殉道,火焚碑林,我以为这书永远没了。可原来,它一直在等一个人——不怕权贵、不惧流言,敢用一把火烧掉谎言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谢梦菜身上,像看尽沧桑后的释然。
翌日清晨,宫人传话:内府司库太监孙怀恩称病乞归,恳请致仕还乡。
消息传来时,谢梦菜正在民织司校阅新录绣娘名册。
她停笔片刻,只道:“备素绢一匹,梅花七朵。”
当日下午,织心堂门前人影寥落。
孙怀恩换了一身粗布衣裳,背负行囊,再无半点宫中权宦之态。
他仰头望着那扇曾守护半生的门楣,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铃,轻轻挂上檐角。
铃声轻响,如风拂叶。
“老奴已无牵挂。”他低声说,声音几近呢喃,“唯愿这铃声,再不为亡魂而响。”
谢梦菜立于阶下,未挽留,亦未多言。
她将那匹素绢递过去,绢上七朵梅花疏淡有致,每一笔都藏着一段血泪过往——那是当年七位织匠名字的首笔勾连而成的暗记,如今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孙怀恩接过,指尖微颤,终是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身影渐远,隐入斜阳深处。
三日后,春阳初暖,织心堂外聚集数百绣娘。
谢梦菜立于高台之上,身后匾额新漆未干,写着四个大字:绣学塾。
“即日起,民织司设绣学塾,专收寒门女子,授艺传道,不限出身。”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全场,“织者有魂,技不可私藏;女子有力,何须困于厅堂?”
人群寂静片刻,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李砚秋捧册登记,忽见一名少女上前,眉目清秀,眼神却极稳。
她叫顾青梧,来自江南织户,测试时竟能在百种丝线中一眼辨出残留药渍——细微如尘,常人难察。
谢梦菜远远望着,眸光微动。
这天赋,与她当年凭气味识毒,何其相似?
当晚,她召顾青梧入室,亲手递上《天工绣谱》入门篇,只说一句:“你若肯走这条路,我便陪你走到黑处见光。”
窗外,风穿庭过院,檐角铜铃轻晃,一声,又一声。
而在将军府西墙之外,夜色深沉。
一道玄影悄然翻入庭院,步履轻捷如猫。
程临序立于织心堂屋顶,仰头望着那枚孤悬的铜铃,忽然从怀中取出另一枚——形制相同,却刻着边关狼纹。
他沉默良久,解下红绳,将两枚铜铃系在一起。
夜色如墨,檐角铜铃轻晃,两枚相系的铃铛在风中低语,一只是宫中旧制蝶纹,一只刻着边关狼首,红绳缠得紧密,仿佛血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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