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院中一日(1/2)
老奎他们跟着赵统领离开后,整个别院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鲜活的气息,骤然陷入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死寂。那扇沉重的院门在他们身后合拢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像是一道无形的闸门,将我独自隔绝在这个看似安全、实则充满了未知与压抑的方寸之地。阳光透过窗纸,在地面上投下的光斑缓慢移动,像沙漏里流逝的沙,每一粒都带着沉重的质感,敲打在心头。
我独自一人留在耳房里,背靠着冰凉的土墙,蜷缩在通铺的角落。刚刚换上的干净粗布衣服,浆洗得发硬,摩擦着洗净后格外敏感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刺痛的“洁净”感,与这满屋尚未散尽的、属于我们昨日带来的泥沼与血腥的淡淡余味格格不入。这种干净,反而让我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个“正常”世界的隔阂,一种深入骨髓的局促和不安,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悄悄蠕动。
耳朵不受控制地竖得生疼,拼命捕捉着院子内外的一切声响——是风吹过竹丛细碎的“沙沙”声?是远处行辕深处隐约传来的、模糊不清的梆子或号令声?还是东厢房、西厢房里任何一丝关乎韩婶和狗娃生死的微弱动静?每一种声音都让我的心跳漏掉一拍,随即又陷入更深的焦灼的等待中。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粘稠,每一息都像是在冰冷的胶液中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半个时辰,却漫长得如同熬过了一个冬季,东厢房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道缝隙。是那位年长的医官走了出来,他站在廊下,迎着微弱的晨光,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眉宇间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舒展。他对着守在外面的仆役低声吩咐了几句,大概是关于更换汤药或是需要注意的事项。尽管听不真切,但他那相对平静的神态,像是一阵微风吹散了部分笼罩在我心头的阴霾。韩婶……似乎又闯过了一关?这个念头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空虚和担忧取代——狗娃呢?
几乎是在同时,西厢房的门也开了。给狗娃诊治的那位稍年轻的医官也走了出来,他用一块干净的细棉布擦着手,对迎上前的仆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似乎在说情况稳定但仍需观察。我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能从医官的动作和表情中捕捉那一点点可怜的信息。这种隔靴搔痒的知情,比一无所知更折磨人。
仆役们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端水送药,脚步轻得像猫。院子里弥漫开一股更浓的、新鲜煎煮的草药味,苦涩中带着一丝清冽,这味道此刻闻起来,竟有了一种奇异的、象征生机的安慰。
晌午时分,那名之前送饭的仆役又端来了午饭。依旧是简单的饭食——糙米饭,一碟看不到油星的清炒菘菜,还有一小碗飘着几点油花的豆腐汤。饭菜放在耳房外间的木桌上,他并没有进来,只是隔着门低声说了一句“饭放在了外间”,便躬身退了出去。这种保持距离的恭敬,反而让我更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外人”的身份。我们是被收容的“证人”,是风暴眼中的“麻烦”,而非宾客。
我没什么胃口,胃里像塞着一团湿冷的棉花。但理智告诉我必须吃下去。我走到外间,坐在冰冷的木凳上,端起那碗糙米饭。米粒粗糙,嚼在嘴里有些刮喉咙,菘菜寡淡无味,豆腐汤也仅能润喉。但这就是“正常”的食物,是安稳环境下的供给。我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逃亡路上,和雷豹大哥分食那块硬得能崩掉牙的干粮,想起在破庙里,大家分喝那瓦罐里带着泥腥味的冷水……那些记忆如此鲜明,带着血与泪的灼热,与眼前这平静却冰冷的饭食形成了尖锐的对比。眼眶又开始发酸,我用力眨眨眼,逼回那不合时宜的湿意,埋头大口将饭菜扒拉进嘴里,用吞咽的动作来压制翻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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