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雨夜惊悟(1/2)
闽南的暴雨如千军万马,来得猝不及防。二月十三戌时三刻,狂风裹挟着浓烈咸腥的海水气息,如同一头咆哮的巨兽,疯狂扑进洪山镇。妈祖庙檐角那精美的铜铃,在狂风的肆虐下剧烈摇晃,发出此起彼伏的狂响,似在传递着不祥的讯息。陈宗元刚在堂屋挂好新抄的《八纲辨证歌诀》,墨迹还未完全干透,便听见暴雨如密集的石子,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瓦上,每一声都仿佛砸在他的心上,令他心头一颤。
“哐当 ——” 伴随着一声惊雷炸响,柴门被撞开的声响格外刺耳。赵秀芬裹着湿透的蓝布衫,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的发髻早已散了大半,几缕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发梢不断滴落着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她左手死死按着胸口,右手紧攥着止痛药瓶,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陈医生,喝了药心里发慌,像有只癞蛤蟆跳着咬心口...” 她的声音微弱而急促,满是痛苦与恐惧。
林月娥闻声,慌忙从里屋跑出来,递上干毛巾。昏黄的油灯在穿堂风中剧烈摇晃,光影摇曳间,将赵秀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晃成扭曲变形的薄片,如同她此刻紊乱的病情。陈宗元神情凝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摸向赵秀芬的脉搏。指下的脉象如水中浮木,虚浮无根,轻轻一按便消散无踪。他又借着手电筒那昏黄的光,仔细端详她的嘴唇,只见那嘴唇紫得如同浸过墨水的棉线,毫无血色。刹那间,《伤寒论》里 “心下悸,欲得按” 的描述如闪电般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寒意顺着脊梁骨蔓延全身。
“是阳虚水泛啊!” 陈宗元猛地起身,动作太过急促,撞得竹椅 “哐当” 倒地。三个月来为赵秀芬诊疗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快速闪过:赵秀芬关节红肿,他仅凭这一症状,便草率地认定是湿热,一味地用苍术、黄柏清热。却全然忽略了她常年手脚冰凉、舌淡苔白这些明显的阳虚本质。此刻想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把灭火的水无情地泼向熊熊燃烧的油锅,不仅没能缓解病情,反而让情况愈发糟糕,越治越错。
林月娥被他突然的喊声惊得浑身一颤,手中端着的姜汤也跟着抖了起来,洒在灶台上。蒸腾而起的热气中,混着生姜浓烈的辛辣味,弥漫在整个堂屋,刺得人眼眶发酸。陈宗元颤抖着双手,翻开《金匮要略》,“阳虚则寒,水湿不化” 的批注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仿佛跳动的火焰。这批注与王大爷 “治风湿先辨内寒” 的叮嘱在他脑海中不断重叠。他不禁想起第 26 回,老人那漏风的牙床艰难地说出 “附子配干姜” 时,自己当时只是机械地照做,却从未深入探究其中的病机,仅仅把它当作普通的药方加味而已,想到此处,他满心皆是懊悔。
“阿姐,是我错了。” 陈宗元突然神情痛苦地对着药箱重重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药箱那铜锁上的 1978 年编号,被雨水慢慢洇湿,宛如一道陈旧而又深刻的伤疤,见证着他曾经的疏忽与此刻的悔恨。赵秀芬见状,慌忙伸出手去扶他,却被他摆手拒绝。“我只顾着看局部的肿痛,忘了人是个整体,犯了‘头痛医头’的大忌啊!” 他的声音中充满自责与愧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
窗外的暴雨愈发猛烈,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帘,将陈家小院严严实实地围在其中,宛如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陈宗元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慌乱,摸出银针,小心翼翼地在酒精灯上灼烧消毒。这是他第一次使用从镇里赊来的酒精棉球,看着那白色的棉球,他不禁想起第 8 回因消毒不足,害赵秀芬扎针处发炎的场景,喉头顿时一阵发紧,心中满是后怕。“这回扎足三里和关元,温阳化气。” 他强作镇定地说道,然而,当针尖刺入皮肤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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