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归途与未竟之路(1/2)
返程用了比去时多一倍的时间。
不是因为路难走——暴风雪停了,冰裂缝已经标记,道路比来时清晰得多——而是因为他们满载而归。运输卡的车厢里,堆满了密封的种子箱和资料箱,用防震材料层层包裹,像护着初生的婴儿。雪地车后面拖着临时赶制的雪橇拖斗,也装得满满当当。
但更重的不是物资,是责任。
“第三车检查完毕。”秦风拉上防雨布,用冻僵的手指费力地系紧绳索,“所有种子箱固定,资料箱双重防水。可以出发了。”
林默站在车队最前方,看着来时的路。冰原在晨光中泛着淡蓝色,像一块巨大无瑕的宝石。但他知道,这片美丽之下埋着多少考验、多少牺牲、多少被永远改变的命运。
他的记忆还是碎的。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虽然勉强拼凑起来,但裂痕处处,映出的景象支离破碎。他记得种子库的每个细节,记得控制系统的每个指令,记得代行者的话,记得验证通过的瞬间——这些都是“新记忆”,像刚写进空白笔记本的字迹,清晰但缺乏厚度。
而旧记忆……那些构成“林默”这个人核心的东西:第一次拿起手术刀的紧张,病毒爆发时的绝望,建立聚居地时的无数次失败,小七握住他手时的温度……这些像被风吹散的沙,只留下模糊的痕迹和空洞的回响。
“林医生。”老郑走过来,递给他一个保温壶,“喝点热的。还有六个小时路程,保持体力。”
林默接过,喝了一口。是咸肉汤,很烫,味道浓郁。他记得这个味道——老郑的招牌,用风干肉和野菜熬煮,聚居地每个人都喜欢。
“你以前总是嫌咸。”老郑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说对血压不好。小七就偷偷给你加水稀释。”
林默又喝了一口:“现在觉得刚好。”
“因为你在冰原上消耗太大。”老郑拍拍他的肩,“味觉会变,人也会变。但有些东西不会变——比如你喝汤时还是会先吹三下,怕烫。”
林默低头看着保温壶的蒸汽。是吗?他不记得自己有这个习惯。但老郑说得很肯定,像在陈述一个自然规律。
车队缓缓启动。雪地车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冰原上传得很远。周小雨坐在运输卡的副驾驶,膝盖上放着素描本,但没在画。她看着窗外掠过的冰原景色,眼神有些空。
“想什么呢?”驾驶位的阿廖沙问,他咳嗽了几声,但比之前好多了——种子库的医疗设备给了他一些缓解尘肺的药物。
“在想……我们真的拿到了。”周小雨轻声说,“那么多种子,那么多技术。够所有人活下去了。”
“这是好事啊。”
“是好事。但……”她顿了顿,“代价呢?林医生忘了那么多事,老郑和燕姐接受了改造,秦风队长的胳膊永远回不来了,还有……”她没有说完,但阿廖沙知道她在想那个可能——如果当时在冰裂缝边,桥塌了,如果赵海没撑住,如果秦风被狙击手发现……
“活着就有代价。”阿廖沙说,这个前长途司机脸上有深刻的皱纹,像冰原上的沟壑,“我以前开货运,常年在外。我老婆总说:‘你赚的钱是用不在家的时间换的。’我说那怎么办?她说:‘那就把赚来的时间好好用。’”
他看了周小雨一眼:“我们现在拿到的种子,是用记忆、用改变、用冒险换来的。那回去之后,就得好好用它——让它们长成粮食,养大孩子,建起更好的聚居地。这样代价才值得。”
周小雨点点头,翻开素描本。最新一页上是她昨晚画的:种子库控制室,林默和周小雨的手同时放在主控台上,光芒从他们掌心迸发,照亮了整个房间。画的下方,她用很小的字写着:
“第九天:我们拿到了未来,但付出了一部分过去。未来会记得过去吗?”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记录者注:我会让它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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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车队驶入了通讯范围。
第一个收到信号的是刘小燕的医疗监测仪——她接受的轻度共生改造还在适应期,需要定期检测数据。仪器突然发出轻微的嘀嘀声,显示远程连接恢复。
“我们进入信号区了!”她在通讯频道里喊。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的个人设备都开始振动、闪烁。积压了十几天的消息如洪水般涌来。
秦风的战术平板最先响起,是苏婉的紧急通讯请求。接通后,苏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聚居地的了望塔——她显然一直守在那里。
“你们到哪了?”她的声音急切,眼下的黑眼圈深得像淤青。
“距离聚居地还有四十公里,预计三小时后抵达。”秦风说,“全员安全,物资完整。重复,全员安全。”
苏婉闭上眼睛,肩膀明显松弛下来。然后她睁开眼睛,语速飞快:“聚居地这边……情况复杂。你们拿到种子库的消息传开后,周边三个小聚居点派人来接触,想加入或者交换。但我们库存本身就不够,没办法承诺什么。还有,夜瞳说它感知到北方有异常的变异体活动,可能和观察者的测试有关。另外——”
“苏博士。”林默的声音插进来,他通过车队的主通讯频道接入,“慢慢说。我们马上回来了,一切等回来再处理。”
苏婉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不是因为他说话,而是因为他的眼神。那种平静的、缺乏温度的眼神,不像她认识的林默。
“林默,你……”她迟疑地问。
“我吃了遗忘之种,副作用是记忆缺损。”林默直接说,语气像在报告病人的病情,“细节等回去再解释。现在,请组织人手准备接收物资。种子需要低温储存,资料需要防潮处理。另外,准备医疗检查,队伍里有人受伤,有人需要适应期监测。”
苏婉的专业素养让她立刻切换模式:“明白。我已经组织了接收小组,低温仓库已经清空,医疗中心随时待命。还有……小七在等你。她这十几天几乎没睡,一直在了望塔上。”
林默顿了顿:“告诉她,我没事。只是……需要时间。”
通讯结束。车队里一片沉默,只有引擎声和风声。
“她会理解的。”老郑说。
“我知道。”林默看着前方逐渐显现的地平线,聚居地的轮廓在暮色中如同海市蜃楼,“但我还是……希望我记得她等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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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黑透时,车队抵达了聚居地外围哨站。
哨站的守卫看到车队的灯光时,直接打开了所有探照灯,光柱划破夜空。然后,聚居地的大门缓缓打开,不是平时只开一侧的小门,而是两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完全敞开——这是最高规格的迎接。
车队驶入时,林默看到了人群。
不是所有人,但至少有几百人,挤在主干道两侧,手里举着火把、提灯、甚至只是点燃的木棍。火光在寒风中摇曳,把每一张脸照得明暗不定,但那些脸上的表情是一致的:期待、担忧、希望。
孩子们被大人抱在怀里,老人们裹着厚厚的毯子,年轻人踮着脚尖张望。没有人欢呼,只有压抑的私语,像怕惊扰什么。
车队在主广场停下。林默第一个下车。
他的脚刚踏上聚居地的土地——这片他亲手参与建立、但现在感觉陌生的土地——一个身影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小七。
她跑得很快,快到几乎踉跄。她身上只穿着普通的工装,外面套了件明显不合身的厚外套,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跑到林默面前时,她突然停住,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火把的光照着她的脸。林默看到了黑眼圈,看到了干燥的嘴唇,看到了眼睛里密布的血丝。但他也看到了别的——一种他不记得但本能熟悉的东西:担忧、爱、恐惧、释然……所有这些情绪在她脸上交织,像复杂的乐章。
“你……”小七开口,声音嘶哑,“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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