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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恒河的棋局(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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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的旱季终于来了。

河面下降,露出大片灰黄色的滩涂,曾经被雨季洪水淹没的古老石阶一级级显现,像巨兽的肋骨。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牛粪和某种香料混合的味道,热浪让远处的景物都微微扭曲。

黎欣蹲在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树冠里,身上披着用棕榈叶和麻绳编成的伪装网。

他在这里已经蹲了三个时辰,眼睛透过叶隙,死死盯着河对岸那座建在山坡上的白色寺庙。

那是阿难陀的“梵天圣殿”,也是邪教政权的核心。每天清晨、正午、黄昏,都会有信徒聚集在殿前广场,听梵僧讲经,跪拜那尊三头六臂的“梵天转世”神像——据说神像的面容,是按照司徒清霖的样子雕刻的。

但黎欣盯着的不是神像,也不是阿难陀。

他在等那个人。

那个被阿难陀尊称为“先生”,走路挺直如松,说话带着江南口音的神秘军师。

三天前,暗卫在果阿港口截获的一批货物中,发现了几封用密码书写的信件。

破译后,内容让黎欣大吃一惊——信件来自江南顾家,收件人署名“文渊吾侄”,信中询问“恒河之事进展如何”,“阿难陀是否可控”,“硝石供应能否稳定”。

顾家。

江南八大世家之一,以丝绸和茶叶贸易起家,在徐家覆灭后一度表现得很低调,顾家的庶子……

黎欣立刻让京城调阅档案,昨天深夜,通过信鸽传来的密报告诉他:顾家确有一庶子名文渊,生于嘉靖二十八年,自幼聪慧,通经史,但因其母出身低微,在家族中备受排挤。隆庆元年,顾文渊离家出走,据说去了澳门,此后音讯全无。

时间、地点、背景,全都对得上。

更关键的是,档案里夹着一张顾文渊少年时的画像摹本——眉眼清秀,鼻梁高挺,最特别的是左眉上方有一颗小痣。

而黎欣三天前远远见过军师一次,左眉上方,正有一颗痣。

“头儿,来了。”树下传来压低的声音,是化装成苦行僧的暗卫方六。

黎欣精神一振。

只见圣殿侧门打开,一行人走出。为首的正是阿难陀,他穿着赭红僧袍,手持金杖,满脸肃穆。

落后他半步的,是一个穿着天竺式白色长袍,但外罩一件深蓝色对襟短褂的中年男子——正是军师。

两人边走边谈,用的是天竺土语,但黎欣带的暗卫里有懂这种语言的。

“他们在说什么?”黎欣通过细绳传声问道——绳子另一头系在下方方六的手腕上,通过长短不一的拉扯传递简单信号。

方六停顿片刻,用鸟叫声长短回应:“在说……下个月的‘梵天大祭’。阿难陀要军师确保祭品充足,特别是‘纯洁的少女’和‘健壮的少年’。”

黎欣心头一沉。

邪教用人祭祀,这不是第一次听说。之前就有传闻,说圣殿地下有血池,每月都要用活人献祭。但听到具体计划,还是让人作呕。

就在这时,军师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菩提树方向。

黎欣屏住呼吸。

军师看了几息,忽然对阿难陀说了句什么,然后独自向河边走来。他走得不快,像是在散步,但方向明确——正是菩提树。

“暴露了?”方六传来信号。

“别动。”黎欣回应。

军师走到河边,弯腰洗手——这是天竺常见的净手仪式。洗完,他直起身,没有回头,却用清晰的汉语低声说:“树上的朋友,下来吧。我们谈谈。”

黎欣瞳孔一缩。

“我知道你在那儿三天了。”军师继续用汉语说,声音平稳,“伪装做得不错,但你的影子在正午时会移动半尺——棕榈叶的影子不会这么动。”

专业。

黎欣深吸一口气,从树上滑下。落地时,军师已经转过身,正看着他。

近距离看,这人约莫三十五六岁,面容比画像上成熟,但那股书卷气还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很亮,很清醒,完全不像一个邪教军师该有的眼神。

“顾文渊?”黎欣直接问。

军师——顾文渊——笑了:“看来京城那边查到我了。也好,省得我再自我介绍。”

“你是顾家的人,为什么要帮阿难陀?为什么要帮西班牙人运输硝石?”

“帮?”顾文渊摇摇头,“这位……怎么称呼?”

“黎。”

“黎兄,”顾文渊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擦着手,“你误会了。我在这里,不是为了帮阿难陀,也不是为了帮西班牙人。我是为了——”

他顿了顿,看向圣殿方向:“——看着司徒清霖。”

黎欣皱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顾文渊收起帕子,“阿难陀只是个傀儡,真正的掌权者是他背后的印度土王联盟。那些土王想要恒河中游的控制权,但又不想正面得罪大齐,就扶植了这个邪教政权。阿难陀是他们选中的代言人,而司徒清霖……是他们用来吸引信众的招牌。”

“那硝石呢?”

“生意而已。”顾文渊说得轻描淡写,“土王们需要钱来维持军队,西班牙人需要硝石造火药,我牵个线,抽三成佣金。至于硝石用来打谁……与我何干?”

这话说得冷酷,但黎欣听出了一丝刻意。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见我?”黎欣问,“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顾文渊微笑,“第一,杀了我,你们就断了了解内情的渠道。第二,我能告诉你们一件事——司徒清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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