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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来路与归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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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在清理父亲的遗物时,有意放慢速度。

那件他常穿的灰色羊毛开衫,还带着他特有的味道,被我叠好,放在母亲触手可及的柜子里。

那副老花镜,镜腿有些松了,我用螺丝刀小心地拧紧,依旧放在他床头柜上。

母亲看见了,会拿起来,用软布擦一擦,再放回去。

我们都在用这种近乎笨拙的方式,延缓着他痕迹消散的速度。

直到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

我走进父亲的书房,准备整理他的书籍。

书房朝南,光线充足,尘埃在光柱里安静地飞舞。

靠墙的书架上,大部分是些历史、地方志和旧体诗词集,书脊泛黄,散发着纸张和时光混合的气味。

我一本本地拂去灰尘,小心翻阅。

很多书的扉页或空白处,都有他留下的、或深或浅的铅笔字迹。

有时是一句诗的评点,有时是读到某处心生感慨的随笔。

那些字迹,从年轻时的锋芒毕露,到中年时的沉稳内敛,再到晚年略带颤抖的虚浮,清晰地勾勒出他一生的心路轨迹。

在一本纸张已经脆弱的《兴县风物志》里,我翻到了一张夹在其中的、折叠起来的信笺。

纸色微黄,上面的墨水是那种老式的蓝黑色,字迹是父亲中年时那种熟悉的、略带连笔的钢笔字。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轻轻展开,信笺的开头,赫然写着我的乳名:

“华华吾儿:”

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并非一封寄出的信,更像是一篇未曾示人的手记。

“近日读《诗经》,‘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一句,总在心头盘桓不去。昨夜又梦见老屋后的竹林,风过时,沙沙作响,如同父母当年的叮嘱。醒来枕畔湿凉。

“离家数十载,故乡已成他乡。年轻时,总觉天地广阔,男儿志在四方。及至年长,方知‘根’之一字,重若千钧。这根系,不独是血脉宗亲,更是那片土地上承载的风土、人情,是刻在骨子里的乡音,是融在血液里的饮食习惯。它是我之所以为我的底色。

“我知你与荣清成长于斯,对此地感情深厚,对兴县的印象,恐怕只剩我口中的模糊旧影。这并非你辈之过,乃是时代使然,亦是生命流转之必然。

“然,父终有一日将去。届时,望你与荣清,能代我,再回去看一看。不必焚香叩首,只需在那片山前站一站,在那条早已干涸的小河边走一走,触摸一下老屋墙基的石头,感受一下那里的风。让我们的后人知道,我们来自哪里。这并非守旧,而是为了让你们,在奔赴各自广阔天地时,内心能有一份知道来处的踏实与安宁。”

“心安之处,固然是吾乡。然,知来处,方能明去处,心方得真正之安。”

“这些话,当面说来,或显沉重迂腐,故录于此。他日你若得见,便知老父之心。”

信末没有日期。

但从墨迹和纸张判断,大约写于许多年前,或许是他那次大病初愈,或许是某次参加完老友葬礼后,对生命和根源有了更深的感触,才写下了这封不曾寄出的“家书”。

我捏着这张薄薄的信纸,站在满室阳光与尘埃中,泪水无声地涌出,模糊了字迹。

原来,那场看似是他暮年执念的归乡,在他心中,竟已酝酿、盘桓了如此之久。

他早已将这份对“根”的眷恋与嘱托,用最沉静的方式,封存在了时光里,等待我们在未来的某一刻,自己去发现,去解读。

我没有立刻将信拿给荣清和母亲看。

我将它小心地重新叠好,放进一个空着的相框里,摆在了父亲书桌的正中央。

几天后,荣清来看母亲,自然走进了书房。

他看见了那个相框,看见了里面的字迹。

他站在那里,沉默了足有十分钟,然后红着眼眶走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母亲也看到了。

她戴着老花镜,凑得很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了。

读完后,她只是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帕按了按眼角,轻声说:“这个老头子……一辈子,心里都装着事。”

夏初,荣清十岁的小孙子小远学校布置了家族史的课外实践。

他跑来问我关于太爷爷老家的事情。

我没有给他看那本厚重的相册,而是牵着他的手,走进了书房,指着相框里那封信,对他说:“小远,这是太爷爷留给我们的。你想知道的,关于我们家族从哪里来,答案,有一部分在这里。”

小远好奇地踮起脚尖,认真地读着那些对他而言还有些艰深的字句。

他或许不能完全理解“根”的沉重,但他一定感受到了那份跨越时空的、郑重其事的嘱托。

“太爷爷的字写得真好看。”他最后仰起脸,这样说。

我和荣清相视一笑。

一种难以言喻的传承,就在这平凡的午后,悄然完成。

窗外的香樟树,在夏日阳光下投下浓密的绿荫。

那把空置的藤椅角落,母亲搬去了一盆茂盛的茉莉,此时正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香气清幽,弥漫了整个庭院。

父亲的痕迹似乎在慢慢淡去,但他留下的关于“根”的印记,却以一种更深刻、更灵动的方式,渗透进我们生活的肌理,指引着我们去理解生命的来路与归途。

茶凉了,可以再续。

人走了,念想还在。

而那封未曾寄出的家书,最终,还是抵达了它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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