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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以伤为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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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浓稠如墨,将经历司后院这方狭小的天地彻底吞噬。只有廊檐下孤零零的灯笼,在穿堂而过的凛冽夜风中摇晃,将樟树扭曲舞动的影子,狰狞地投射在冰冷潮湿的青砖地上,忽明忽暗,如同鬼魅徘徊。远处报恩寺的晚钟早已响过,余韵散尽,只剩下一片更显深沉的、被冬日寒夜冻僵了的寂静。

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却没有睡意。右腿膝弯后的旧伤,在入夜后寒意最盛之时,总会变本加厉地彰显它的存在,那是一种深及骨髓、混杂着酸胀、僵直和细微刺痛的阴寒感觉,像无数冰冷的细针,顺着筋络血脉,一丝丝地往骨头缝里钻。桌上那盏油灯早已熄灭,炭盆里只剩下几点将熄未熄的暗红残烬,散发着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聊胜于无的余温。整个房间,像一个正在缓慢失温的冰冷石棺。

那张关于龙江关可疑船只的短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我贴身内袋里,纸张粗砺的边缘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清晰的、近乎灼热的触感。短短几行字,像几枚投入死水潭的细小石子,激起的涟漪早已平息,却在潭底留下了无法抹去的印记。“可疑夜行小船”、“受雇运山货”、“形迹可疑”、“腊月初八”……每一个词,都在我脑海中反复回响,与“永昌布号”、“锚痕”、“翻江余孽”这些陈年印记,碰撞、交织,试图拼凑出某种若隐若现的轮廓。

龙江关,那个曾让“永昌布号”走私船搁浅的地方,在十余年后的今天,似乎并未真正平静。私盐、未税杂货增多,深夜可疑船只出没……这仅仅是年关将近、走私活动惯常的猖獗,还是意味着,那个曾与“永昌布号”勾连、与“翻江会”余孽疑似有关的隐秘网络,依然在运转,甚至可能因为近期的“小动荡”而更加活跃?

这张短笺出现在经历司的归档文书里,是纯粹的疏忽,还是某种有意无意的泄露?如果是后者,是谁?目的又是什么?是觉得我这条被困的“病虎”可能还残存着一丝利爪,想借我之眼看到些什么?还是想用这消息来试探我的反应,或者……引诱我做些什么?

无从得知。但至少,它像黑夜尽头一点极其微弱的磷火,让我在无边的凝滞与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并非全然虚无的方向。沈墨可以封死架阁库,可以隔绝王焕,可以对我所有的“迂腐”请求置之不理,但他,或者说他背后的徐镇业,无法完全掌控这座庞大官僚机器每一个缝隙中漏出的、无关紧要的“杂音”。这张短笺,就是一道杂音。

然而,知道有杂音,和能够利用这杂音,是两回事。我依然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右腿是沉重的枷锁,门外是沉默的守卫,沈墨是柔韧的屏障。我无法亲自去龙江关,无法调查那艘可疑的小船,甚至无法通过沈墨去获取更多相关信息——那只会引起他更深的警惕。

必须另想办法。一个不通过沈墨,不直接触碰敏感点,却能让我对龙江关,对码头,对近期走私活动的异常,有更多了解的办法。

我的思绪,再次飘向了那枚贴身藏着的、刻着塔纹和“报”字的玉饰,和王太医那句“书信可达”的暗语。报恩寺……香火鼎盛,人众事杂。王太医的弟弟在南京太医院,身染“时疫”……这条线,我一直未曾真正启用,既是出于谨慎,也是因为之前似乎没有合适的契机和理由。

但现在,或许有了。

如果“时疫”是真的,那么太医院必然有所记录,甚至可能留有医案。如果“时疫”是假,是某种掩护,那么王太医弟弟的处境,或许本身就与南京城的某些暗流有关。无论如何,报恩寺作为香客云集、信息混杂之地,或许能成为一个相对安全的、了解外界风声的窗口。尤其是,关于码头、漕运、乃至民间对“不太平”的议论。

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合情合理”地去一趟报恩寺,且不引起沈墨和徐镇业过度猜疑的理由。之前我曾以“医士建议祛除湿寒”为由试探过,沈墨当时的反应是“需禀明上官,且需有人陪同”。这虽然是一种限制,但也意味着,这条路并非完全封死。

或许,可以在这条理由上,再加一点“分量”。

右腿的阴痛,在持续的寒冷和静坐中,似乎有加剧的趋势。我缓缓伸手,摸了摸膝弯处,隔着厚厚的棉裤,依然能感觉到皮肉下筋络的僵硬和肿胀。这伤,是实实在在的,也是我目前最好的“掩护”。

第二天,沈墨送来早膳和公文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用餐,而是脸上露出几分明显的疲惫和痛楚之色,右手无意识地按着右膝。

“沈书办,”我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伤者特有的虚弱,“昨夜寒气甚重,这腿……疼得厉害,几乎一夜未眠。晨起更是僵痛难当,敷了热巾也不见大缓。”

沈墨放下食盒,目光落在我按着膝盖的手上,脸上适当地露出关切:“杜经历受苦了。今日天色阴寒,怕是又要下雨,于腿伤确实不利。可要再请医士过来瞧瞧?”

“老毛病了,医士来了也不过是那些汤药膏贴。”我摆摆手,叹了口气,“只是这般疼法,实在难熬。前些日子,那位老医士曾提过,报恩寺地势高敞,殿宇轩朗,香火旺盛,若于晴日去走走,沾染些阳气,或对驱散体内湿寒淤积有所助益。我本想着等腿脚便利些再去,如今看来……”我苦笑了一下,“怕是再等下去,这腿就更不中用了。”

我将去报恩寺的理由,从之前泛泛的“祛除湿寒”,具体化、迫切化为对抗“腿疼难眠”、“湿寒淤积”的医疗需求,并且将“等腿脚便利”改为“怕更不中用”,凸显了情况的“紧迫”和我的“无奈”。

沈墨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恭谨的表情未变,但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思索。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权衡。

我趁热打铁,语气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伤者的烦躁与恳求:“我也知道外出不便,需人陪同,徒增麻烦。只是这般日夜疼痛,实在消磨精神,于伤势恢复亦是有害无益。沈书办,你看……可否代为向上官禀明,允我择一稍微晴好的日子,去寺中稍作停留,哪怕只是在大殿前晒晒太阳,沾沾香火人气?我保证快去快回,绝不耽搁,也绝不多生事端。”

我将姿态放得很低,强调是“代为禀明”,将决定权交还给“上官”(徐镇业),并且做出了“快去快回”、“绝不生事”的保证,最大限度降低这个请求的“威胁性”。

沈墨沉默了片刻。窗外,天色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仿佛压在屋檐上。寒风穿过院中,摇得樟树梢头哗哗作响,更添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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