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剑魂三礼(1/2)
清晨的粥棚,雾气与炊烟混在一起,弥漫着粟米微焦的香气。
白无双握着长勺的手,已经磨出了水泡。从卯时到现在,整整一个时辰,他一勺一勺地将稀粥舀进难民伸过来的破碗里。起初还能记住这是第几勺,后来便只剩下机械的动作——抬手,舀粥,倾倒,收回。
难民队伍望不到头。老人枯瘦的手,妇人颤抖的碗,孩子渴求的眼睛,在他面前一一闪过。有些碗边还沾着昨日的污渍,有些手上有溃烂的伤口,但他没有犹豫,也没有嫌弃。
这是秦双儿昨晚教他的第一课:执剑的手,先要懂得给予的手。
“小仙人……多给一点吧,我家娃三天没吃了……”一个妇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哀求。
白无双手一顿,舀了满满一勺。可旁边立刻有人喊:“凭什么她多!我们也是人!”
秩序又开始骚动。云阳连忙过来维持:“排队!都排队!”
白无双看着那妇人千恩万谢地退下,又看看后面无数双同样渴求的眼睛,忽然觉得手里的勺子重如千斤。
这一勺粥,救得了她孩子今天,救得了明天吗?
“无双师兄,累了就换我来。”春丫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勺子。女孩的手上也有水泡,但眼神坚定。
白无双摇头,退到一旁。他看向粥棚外——那里,更多的难民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有些拄着木棍,有些背着破席,有些空着手,眼神空洞。
王二狗扶着他三婶刘氏走过来。刘氏经过一夜休息,精神好些了,但提起昨日说的那个少年,眼泪又下来了。
“二狗,你弟弟石头他……要是还活着,也该这么高了。”刘氏比划着,“他从小就懂事,逃难时还把最后一块饼子给了我……”
王二狗红着眼眶:“三婶,石头会没事的。先生已经派人去苍龙山那边找了。”
白无双听着,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世。老师说过,他是魂魄重塑而来,前世的记忆零碎不全。但看着王二狗和刘氏,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家人”的重量——那种即使生死不明,也要拼命寻找、拼命守护的牵绊。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万剑魂胎静静蛰伏,十道剑意如星辰轮转。如此强大的力量,却救不了眼前这些人的饥饿,找不回他们离散的亲人。
“小兄弟,能让让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白无双转头,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背着一个更老的妇人。那妇人闭着眼,气若游丝。
“老人家,这位是……”
“我老伴。”老者声音沙哑,“染了病,走不动了。听说书院有大夫,我就背着她从东郡走来的……走了七天。”
白无双连忙帮他把妇人放下。老者小心翼翼地将老伴靠在一棵树干上,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的饼子,掰碎了,用水化开,一点一点喂进妇人口中。
可妇人已经咽不下了,糊状的饼水从嘴角流出来。
老者用袖子擦,一遍又一遍,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珍宝。他低声絮叨:“老婆子,再坚持一下,到书院了,有大夫了……你答应过要陪我走到头的……”
白无双鼻子一酸。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喧哗。几个书院护卫队的少年抬着担架跑过来,上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
“让让!大夫!快叫大夫!”
秦越人正在给其他病人施针,闻声快步过来。他检查了伤者,脸色骤变:“这伤……是刀伤!怎么回事?”
抬担架的少年喘着粗气:“我们在东面十里处发现的,他倒在路边,身上有七八处刀口……还有,他说……他是从苍龙山逃出来的!”
苍龙山!王二狗猛地冲过来:“苍龙山?他有没有说见过一个十四五岁、左脸有痣的少年?”
少年摇头:“他只说……苍龙山有土匪,抢难民,还杀人……说完就晕了。”
刘氏腿一软,差点摔倒。王二狗扶住她,嘴唇颤抖。
白无双看着担架上那年轻人。他胸前一道伤口深可见骨,血虽止住了,但面色死灰,显然失血过多。秦越人正在全力施救,银针一根根扎下去,可那人的气息还是越来越弱。
“大夫……求您……救救他……”一个瘦小的女孩忽然扑过来,跪在担架旁,“他是我哥……是为了掩护我们逃出来,才被土匪砍的……”
女孩约莫十岁,衣服破烂不堪,脸上满是泪痕。
秦越人额头冒汗:“失血太多,元气已散……老夫……尽力。”
他取出最后一根金针,刺入伤者心口大穴。伤者身体一震,缓缓睁眼。
“哥!”女孩抓住他的手。
伤者看向妹妹,又看向周围,目光最后落在王二狗身上:“你……你是不是王家村的?”
王二狗急道:“是!我是王家村的王二狗!你见过我弟弟石头吗?十四五岁,左脸有痣!”
伤者眼中闪过一丝光:“见……见过……他……他还活着……”
“在哪儿?!”
“苍龙山……北坡……土匪寨……”伤者艰难地说,“石头……很厉害……救了很多人……但他受伤了……被困……”
话音未落,他剧烈咳嗽起来,大口鲜血涌出。
“哥!哥你别吓我!”女孩哭喊。
秦越人急施数针,却无济于事。伤者的眼神开始涣散,他最后看向妹妹,嘴唇动了动,然后头一歪,再无声息。
“哥——!”女孩的哭声响彻粥棚。
王二狗呆立当场,刘氏瘫倒在地。周围的难民都沉默了,只有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压抑的抽泣声。
白无双看着这一切,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伤者最后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被困……”
活着,却比死更让人煎熬。
“大夫……”女孩忽然抓住秦越人的衣袖,“您能救救我哥吗?求您了……我给您磕头……”
她真的开始磕头,额头撞在泥土上,砰砰作响。
秦越人老眼含泪,扶起她:“孩子……你哥他……走了。”
“走了?”女孩茫然,“去哪儿了?还会回来吗?”
没有人回答。
白无双转过身,不敢再看。他看向书院方向,看见白辰正站在藏书楼顶,远远望着这里。
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拔腿就跑,穿过粥棚,穿过难民营地,冲上青松坡,冲进书院,一路跑到藏书楼下。
白辰已经从楼顶下来,在院中等着他。
“老师!”白无双喘着粗气,“那个人的妹妹……她哥哥死了,她问哥哥去哪儿了,还会回来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辰静静看着他。
“还有王二狗的弟弟,他还活着,却困在土匪寨里,受伤了,可能随时会死。”白无双声音发颤,“我们在这里发粥,救人,可是……可是外面还有更多的人在受苦,在死去。”
他抬起头,眼中第一次有了迷茫之外的某种情绪——那是愤怒,是不甘,是深深的无力感。
“老师,您教的‘道’,讲的‘理’,说的‘仁’……”少年一字一句地问,“能救眼前这些人吗?能让那个小女孩的哥哥活过来吗?能把石头从土匪寨里救出来吗?”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冒犯。刚走过来的陆远和秦双儿都停住脚步,担忧地看着白辰。
白辰却没有生气。他走到白无双面前,按了按少年的肩:“跟我来。”
他带着白无双走出书院,走进难民营地。没有去粥棚,而是走向那些最边缘、最破败的棚屋。
这里住的多是病重之人、孤寡老人。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味和淡淡的腐臭。
白辰在一间棚屋前停下。里面躺着个老妇人,正剧烈咳嗽。旁边有个五六岁的男孩,正用破碗给她喂水。
“老人家,我们来看看您。”白辰温声道。
老妇人勉强睁眼,看清是白辰,挣扎要起身:“白先生……老身……”
“别动。”白辰在榻边坐下,很自然地接过男孩手里的碗,继续喂水。他的动作熟练而轻柔,仿佛做过千百遍。
白无双愣愣看着。他从未见过老师做这样的事——喂水,擦汗,整理被褥。那个在百家面前论道时从容不迫、面对罗网刺杀时淡定自若的老师,此刻只是个照顾病人的普通人。
喂完水,白辰又给老妇人把了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颗药丸:“这是护心丹,一日一颗,温水送服。”
老妇人颤抖着接过,老泪纵横:“白先生……老身这病秧子,不值得您如此……”
“值得。”白辰认真道,“每个人,都值得被好好对待。”
他起身,对男孩说:“照顾好奶奶,缺什么去书院说。”
男孩用力点头。
走出棚屋,白辰又走向下一间。一间,又一间。他询问病情,查看伤口,分发药品,倾听诉说。有个妇人说丈夫死在东郡,她想寻死;白辰陪她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有个老汉说儿子被征兵,生死不明;白辰答应帮他打听。
没有讲大道理,没有谈玄妙天道,只是倾听,只是陪伴,只是做力所能及的事。
走完一圈,已是午后。白辰带着白无双回到书院后山,站在那棵老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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