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碧海归帆（1/2）

晨光熹微，东方天际才刚透出一抹鱼肚白，往生潭畔还笼罩在一层薄如轻纱的乳白色晨霭之中。万籁俱寂，唯有早起的鸟儿在林中发出几声清脆的啼鸣，更添山谷之幽静。潭水如一块未经雕琢的巨大墨玉，平滑如镜，倒映着渐次亮起的天空，深邃得望不见底。

“天下殿”在晨曦中显露出巍峨的轮廓，却静悄悄的，再无往日人流如织的景象。殿前的汉白玉广场空旷无人，只有风过旗杆发出的轻微呜咽声。潘二郎、灵儿、周小娟，以及年仅五岁、揉着惺忪睡眼的潘青黛，四人悄然出现在殿后的石阶上。他们衣着朴素，与寻常远行的富家子弟无异，除了眼神中那难以完全掩藏的非凡气度，身上再无半点象征权力与武力的标记。潘二郎背负一个简单的行囊，内里不过是几件换洗衣物、一些散碎银两和那枚至关重要的贤王秘钥；灵儿挽着一个青布包裹，装着女儿的青黛的些许玩具和必备物品；周小娟则腰间悬着一柄看似寻常的佩剑，剑鞘黯淡无光。修罗剑已留在大殿，象征着与过往的彻底割舍。

没有盛大的告别仪式，没有前呼后拥的随从。玄武府主张毅似乎心有所感，独自一人静立于远处一座小亭中，白衣在晨风中微拂，他遥遥望着那四道身影，面容沉静，目光复杂，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郑重地、深深一揖到地，久久未起。这是唯一的送别，无声，却重若千钧。

潘二郎最后回望了一眼那沉睡在晨曦中的殿宇，目光掠过飞檐斗拱，掠过如镜的潭面，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追忆，但旋即化为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他伸出手，一手轻轻握住灵儿微凉的手，一手自然地与周小娟的手相握，低声道：“我们走吧。”

灵儿温柔颔首，将女儿青黛轻轻抱起。小丫头似乎也感应到这非同寻常的时刻，乖巧地伏在母亲肩头，睁大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回望那越来越远的巨大宫殿。周小娟赤眸中光芒一闪，最后扫视了一圈这承载了太多恩怨情仇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弧度，紧了紧与潘二郎相握的手。

四人身影，很快便没入晨雾与山林小径的深处，如同水滴汇入江河，再无痕迹。身后的江湖，曾经的巅峰，那无尽的纷扰与权柄，都随着他们的脚步，渐渐模糊，最终化为遥远背景里的一抹淡影。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开始在他们心中弥漫开来。

他们并未施展惊世骇俗的轻功赶路，而是如同最寻常的旅人，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缓缓东行。马车颠簸在官道上，轱辘发出单调而有节奏的声响。车帘卷起，和煦的春风带着泥土和花草的清香涌入车厢。

潘青黛兴奋地趴在车窗边，小手指着窗外飞快掠过的田野、村庄、河流，发出阵阵清脆的惊叹。“爹爹，你看那牛在喝水！”“娘亲，那片花田好漂亮！”“小娟阿姨，那是什么鸟？”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灵儿耐心地一一解答，声音温柔如水。周小娟也时常被小丫头的天真烂漫逗笑，偶尔会指着远处山峦，讲述一些改编过的、剔除了血腥的江湖轶事，听得青黛目不转睛。

潘二郎则常常闭目养神，或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流转的景色。看农夫在田里辛勤耕作，看商贩在集市吆喝叫卖，看稚童在村口嬉戏打闹，看炊烟从农家屋顶袅袅升起……这些他曾经无比熟悉、却又因命运捉弄而远离了太久的人间烟火气，此刻如此真实地扑面而来。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运筹帷幄、决断生死的武林共主，只是一个陪伴妻女、与知己同游的普通男子。他放下车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厢内只剩下家人的低语和青黛银铃般的笑声，这种平凡而真实的温暖，让他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安宁与满足。

途中也曾遇见过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有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有神色匆匆、满脸风霜的镖师，也有高谈阔论、议论着“武林共主”潘二郎如何功成身退、如何了不得的茶客。每当此时，潘二郎只是淡淡一笑，与灵儿、小娟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继续品尝着粗茶淡饭，仿佛那些传奇故事，与自己毫无瓜葛。灵儿会细心地为丈夫布菜，周小娟则会警惕地用余光扫过周围，确认并无威胁后，便放松下来，与灵儿低声谈论着沿途风物。这种隐匿于市井、无人识荆的自由，是他们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一路走走停停，赏尽山河壮丽，体味世情百态。速度虽慢，心却离那纷扰的江湖越来越远，离他们向往的宁静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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