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受降仪式（2/2）

他猛地一咬牙，用力一拉！

红色的旗帜，如同折翼的巨鸟，缓缓地、不甘地、从高高的桅杆顶上滑落下来。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船上许多的老海盗，这些刀砍在身上都不曾皱眉的硬汉，此刻却再也无法抑制情绪。有人猛地别过头去，肩膀剧烈地抽搐；有人扑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用额头抵着冰冷的木板，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有人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流出鲜血却浑然不觉。

无声的哭泣，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那面落下的旗帜，被一名清兵面无表情地捡起，随意卷起，仿佛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破布。

降旗之后，是交械。

海盗们排着队，将他们视若生命的刀剑、火铳、鱼叉，甚至贴身藏的匕首，一件件扔到甲板上指定的地方。金属碰撞声叮当作响，堆积成小山。每扔下一件武器，他们的眼神就空洞一分，仿佛被抽走了脊梁。

一些性情格外刚烈的老海盗，在交出武器后，猛地抽出腰间原本用来砍缆绳的短斧，疯狂地劈砍着船舷、桅杆，甚至是曾经操作过的炮身！

“老子以后再也不出海了！”

“船没了！旗没了！还留着这破桨干什么！”

“劈了！都劈了！痛快！”

他们一边劈砍，一边泪流满面，状若疯癫。旁边的清兵紧张地举起武器，却被军官用眼神制止了。军官理解这种绝望的宣泄，只要不针对人，便由他们去。这是一种仪式，一种与过去彻底决裂的、痛苦不堪的仪式。

郑一嫂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在她眼底最深处，才能看到一丝几乎被完美隐藏起来的、碎裂般的痛楚。

张保的手始终按在刀柄上，但他知道，这把刀，很快也要交出去了。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痛哭流涕、劈砍船只的老兄弟，心中如同刀绞，却只能强自压抑。

受降仪式还在继续，人员开始分批登上清军派出的小艇，被运往岸上临时设立的营地接受清点、登记、甄别。过程缓慢、有序，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和屈辱。

红帆已然落旗，海上称王的时代，在这一天，彻底画上了句号。

留下的，是未知的命运，和弥漫在咸腥海风中、无法散去的巨大悲伤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