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清洗”(上)(1/2)
雨丝细密地织成灰蒙蒙的帘幕,笼罩着有如遗世独立的红魔馆。星暝一行人踏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刚穿过院门,就看见伊莉雅撑着一柄深红色洋伞,独自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等候。她显然已经等了有一阵子,鞋尖微微沾着水渍。
“叔父,欢迎回……”伊莉雅眼睛一亮,话说到一半却卡住了。她的目光越过星暝的肩膀,落在后面那个裹着宽大旧斗篷的身影上——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边,精致的眉眼低垂着,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受惊后躲进灌木丛的小动物。
伊莉雅眨了眨眼,语气里带了点不确定:“……唔,那个,管家先生……这位可爱的女孩子是……?”
星暝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带着无奈叹息的澄清:
“非常抱歉让您产生这样的误解。”
珂莉姆瑟往前挪了半步,抬手将滑落的兜帽又往后推了推,露出完整的脸和线条清晰的喉结。雨珠顺着他金色的发梢滴落,在那张过于精致的脸上划过不明显的类似水汽蒸发的痕迹。他说话时声音清亮,虽然还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微颤和惊魂未定的余韵,但音色确凿无疑属于少年:“我是珂莉姆瑟·班希娅……如您所见,如您所闻。”他似乎觉得需要再强调一下,又补充道,“我确实是男性。”
伊莉雅愣在原地足足两三秒。她看看珂莉姆瑟那张漂亮却又看不出男性特征的脸,又下意识地瞟向对方的脖颈和肩膀线条,最后把求证的目光投向星暝。星暝对她点了点头,脸上是惯常的平静表情。
“啊……原、原来是这样!”伊莉雅回过神来,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她很快调整了表情,努力让自己显得更端庄持重些,模仿着星暝平日处理事务时那种沉稳的仪态,但语气里还是透着掩不住的新奇:“这么说,你就是班希娅家……”
“最后的幸存者。”珂莉姆瑟接过话,声音低了下去,“班希娅……已经不复存在了。”
庭院里安静了片刻。伊莉雅抿了抿唇,她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作为红魔馆的主人,作为斯卡雷特家族的族长。她挺直了原本因为长时间等待而有些松懈的背脊,清了清嗓子,用自认为最沉稳、最富同理心的语调开口:
“我很抱歉听到这些……珂莉姆瑟先生。”她说得有些小心翼翼,像在斟酌每个字的分量,“失去亲人和家园的痛苦,我其实……也并非不能感同身受。”她停顿了一下,蓝发下的红色眼眸里闪过认真的光,“不过,既然你现在来到了红魔馆,而我们也正在面对同样的威胁……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暂时没有其他去处,愿意信任我们的话,红魔馆可以成为你的容身之所。我们欢迎任何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面对那个……古老的噩梦。”
她说得有些磕绊,甚至用词上还带着点生涩的书卷气,但意思表达清楚了。珂莉姆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那是一种混合着感激、不确定和微弱希望的复杂神色。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干:“真、真的可以吗?我……我现在确实无处可去,而且……”他不自觉地又朝身后远处的天空瞥了一眼,仿佛那柄要命的神枪还会突然撕裂雨幕破云而出。
“当然可以。”伊莉雅用力点头,甚至不自觉地学起了星暝平时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架势,虽然配合她高兴的神情显得有些可爱,“红魔馆不缺一间客房,更不缺少对抗真祖的勇气。你就安心住下吧,把这里当作……”她想了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暂时的家。”
星暝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场对话,没有插话。他面上维持着无可挑剔的标准表情——温和、恭敬、距离感恰到好处。但雨伞阴影下的眼睛却微微眯起,心里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珂莉姆瑟的出现、冈格尼尔在英格兰的意外现身、真祖对班希娅氏族那种从内部瓦解的毁灭手段……一连串的信息在他脑子里翻腾碰撞,像一锅被搅乱的浓汤。更重要的是,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警惕感正在心底蔓延开来。
真祖的手段太诡异了——血脉渗透、精神影响、内部瓦解。这些都不是正面强攻的路数,而是像毒药一样慢慢渗透。红魔馆真的就那么干净吗?那个远在意大利、如今生意越做越大的富雷斯可巴第家族,他们每一次顺利的情报传递和物资输送,背后真的完全没有被动手脚的可能吗?还有眼前这个刚刚经历灭族之痛、外表极具迷惑性的少年,他的出现真的只是巧合和侥幸吗?会不会是精心设计的诱饵?或者是双重、甚至三重陷阱?
星暝感觉自己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激烈争吵。一个在冷静分析:不能疑神疑鬼,但必须未雨绸缪,情报战里过度信任和过度猜疑同样致命。另一个则在低声絮语:万一呢?万一早就被渗透了呢?万一某个看似忠心的仆役、某个常驻的访客、甚至某个朝夕相处的同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埋下了种子,只等关键时刻发芽呢?
他几乎有种立刻开展一场彻底“内部净化”的冲动——当然,不至于真的血流成河搞成大清洗,但至少要用最严格、最细致的手段把红魔馆上下筛一遍。不过理智很快拉住了这匹即将脱缰的野马。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一切还是先从红魔馆内部开始比较稳妥。而且方法必须巧妙,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搞得人心惶惶,否则没等真祖动手,自己这边就先散了。
正想着这些,一个绿色的脑袋悄悄从旁边悄悄凑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趣味低语:“喂,星暝……要不要待会儿找个机会,我们‘好好欢迎’一下这位新来的‘珂莉小姐’?我这里有好几种‘亲切友好’的欢迎仪式方案哦~保证让他印象深刻,终身难忘~”
星暝面不改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用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了魅魔继续发表危险言论。他转向珂莉姆瑟,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珂莉姆瑟先生,一路奔波也辛苦了。我先为你安排住处,请随我来。”
他领着珂莉姆瑟穿过主厅——厅内几个正在擦拭家具的女仆好奇地抬头张望,又赶紧低下头去——走上铺着深红色地毯的楼梯,来到二楼。走廊里光线柔和,星暝在一处相对安静的房间门口停下,推开一扇木门。
房间宽敞整洁,显然事先被打扫过。深色的橡木家具,铺着暗纹床单的四柱床(如果睡惯了棺材可以加装),靠窗的书桌上甚至摆了一小瓶新鲜摘来的白色蔷薇。
“就是这里了。”星暝站在门口,语气平和,“日常用品稍后会有人送来。浴室会有其他人引你去,热水随时供应。如果有什么特别需要,可以告诉当值的女仆,或者直接找我。”他补充道,“红魔馆的日常作息和基本规矩,晚些时候也会有人向你说明。今天请先好好休息,倒一倒时差——如果血族也有时差这说法的话。”
珂莉姆瑟点点头,低声道了谢,抱着自己那件沾满泥泞和草屑的破旧斗篷走进了房间。他的动作很轻,像生怕惊扰了什么。星暝替他带上门,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转身离开时,星暝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然后,他的目光又移向走廊对面——对面恰好是他自己的房间。
“嗯……住在我对面啊。”星暝摸了摸下巴,脑子里不知怎的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联想——比如半夜房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比如某些不请自来的“深夜拜访”,比如一些需要提高警惕的潜在风险。他赶紧甩了甩头,把那些无厘头的想象赶出去,自言自语地嘀咕:“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最近是不是太紧张了?”
待回到自己房间后,星暝没有立刻休息或处理积压的工作。他在书桌前坐下,摊开一张质地优良的空白纸张,拿起某支用了很久、羽毛都有些磨损的羽毛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蘸着的墨水将滴未滴,他却迟迟没有落下。
内部净化……到底该怎么做?
最坏的假设:真祖可能已经用某种他们平常难以察觉的方式,渗透了红魔馆,甚至控制了其中一些成员。那些手段可能包括但不限于——血脉层面的暗示与召唤、精神层面的侵蚀与篡改、通过某种媒介传递的隐蔽指令……往更可怕的方向想,说不定连自己……
“不,这个念头太荒谬了。”星暝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指腹能感觉到皮肤下血管的微微跳动。他确信自己的意识是独立的,思考是自由的,记忆是连贯的,没有被操纵的滞涩感或空白段。但其他人呢?伊莉雅?胡桃?那些日常往来的血族?甚至萝瑟茉、魅魔这些“外援”?
用问答测试?设计一套只有本人或少数人知道、真祖及其爪牙绝对不可能知晓的隐私问题,挨个盘问?不行。如果对方是通过某种深层精神控制或记忆同步的方式操纵了目标,完全有可能在控制的同时获取被控者的全部或部分记忆。这样一问,不但测不出来,反而会打草惊蛇,让潜伏者知道我们在怀疑。
甚至……对方用的是更高级的、让目标“心悦诚服”自愿效忠的方式?就像某些邪教洗脑,或者更诡异的手段?那更麻烦,被控制者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被控制了,言行举止与平时无异,甚至会真心实意地为自己“信仰”的对象辩护。这要怎么甄别?
越想越复杂,而且还有个更根本的问题摆在面前: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就算这次他用某种极其复杂精密的方式完成了排查,难道过段时间还要再来一次?三个月后?半年后?长久以往,馆内成员整天提心吊胆、互相猜疑、看谁都像间谍,人心迟早要散,凝聚力会土崩瓦解。真到那时候,根本不需要真祖动手,红魔馆自己就彻底解散了。
“那换个思路呢?”星暝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如果真存在间谍,与其费尽心力揪出来,不如……将计就计?把他当作传递假情报的渠道?装作不知道他的存在——事实上也确实不知道是谁——只在关键时刻通过他,向真祖传递我们精心设计的错误信息。而真正的核心计划和情报,只局限在绝对可靠的极小圈子里,完全绕过他。”
这想法听起来不错,甚至有点诱人。但问题又来了:确定的过程本身就可能暴露意图。而且,如果留着间谍不处理,让他过得太舒服、活动太自由,岂不是显得红魔馆防卫松懈、管理无能?更重要的是——那个新来的珂莉姆瑟,他真的完全可信吗?有没有可能是双面间谍,甚至就是真祖故意放出来的、带着某种任务的诱饵?比如分散注意力?比如打入内部获取信任?比如……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一刀?
想到这里,星暝又想起了魅魔那个不靠谱的提议。虽然那家伙动机不纯,纯粹是想找乐子、看热闹,但某种意义上……或许可以借题发挥?用看似胡闹、实则暗藏玄机的方式,进行一轮“压力测试”和“行为观察”?
“工作太久也需要适当调剂,偶尔做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是很必要的。”星暝自言自语,笔尖终于落了下去,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又在旁边写了几个关键词:测试、观察、不暴露、融入日常。
“况且,当初露米娅加入红魔馆时,也接受了一些……‘适应性测试’和‘背景调查’。现在对新成员进行一些基本的了解和考察,也是管家的职责所在嘛。至于馆内其他成员……就当是常规的‘安全意识提升培训’好了。”
他放下笔,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近似于“找到了合理借口”的神情。推开房门,走廊里空无一人,但他很快在二楼拐角处逮住了正飘在空中、对着一幅古典画评头论足的魅魔。
“有个任务交给你。”星暝直截了当,声音压得很低。
“任务?”魅魔终于转过身,绿色的长发在空气中划出飘逸的弧度。她眉毛高高挑起,眼睛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说说看?太无聊、太正经、太符合‘红魔馆管家风格’的我可不接哦。”
“关于新成员珂莉姆瑟的‘适应性考察’,以及顺便排查馆内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星暝走近几步,声音更低了,“我需要一些……有创意、不引人怀疑、同时能观察目标反应的‘测试方法’。最好是能融入日常活动,看起来像普通的馆内团建或者……文娱生活。”
“哎呀,这个我擅长!”魅魔眼睛一亮,立刻飘近了些。她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比如我们可以设计一场突如其来的‘馆内规则突击考核’,题目全是刁钻古怪的脑筋急转弯和逻辑陷阱,答不上来的就要接受‘特别辅导’——比如背诵《魅魔大人教你学魔法》第一百零八页,或者给地下室的老鼠洞贴瓷砖;又或是组织一场‘红魔馆好声音’,要求每个人必须用最难听的调子、最跑音的旋律唱指定曲目,观察谁的表情管理最先崩溃;再不然,搞个‘紧急事态演习’,拉响警报说真祖本尊打过来了,看谁第一个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停。”星暝抬手打断她越来越离谱、越来越朝着纯粹恶作剧方向狂奔的设想,“要适度,不能太过火,不能造成实际伤害或不可挽回的心理创伤。最重要的是——”他盯着魅魔的眼睛,“不能造成太大的财产损失。”
“知道啦知道啦,小气鬼管家。”魅魔撇撇嘴,但笑容没减,“那就温和点。我想想……不如先来个‘红魔馆是我家’主题学习周?每天组织集体学习,内容嘛……可以是馆史教育、安全守则、还有对抗真祖的思想动员。形式可以活泼点,比如朗读课文、分组讨论、甚至举办个辩论赛什么的。”
星暝沉吟片刻:“辩论赛?”
“对啊!定个话题,比如‘真祖究竟邪恶不邪恶’,分成正反方,让大家自由发挥——哦不,是‘指定发挥’。观察每个人的立场、论点、情绪反应。要是真有被真祖渗透的家伙,要么会极力为他辩护,要么会刻意表现得过于激愤,反而显得假。”魅魔越说越来劲,“而且辩论现场容易情绪激动,人在激动的时候最容易露出马脚。”
“有点意思。”星暝摸了摸下巴,“但需要设计得更自然些,不能太突兀。而且……”他看了一眼魅魔,“你必须保证,整个过程你只负责出主意和执行,不能擅自加戏,更不能趁机公报私仇——我知道你和露米娅最近关系又紧张了。”
“我保证~”魅魔笑容灿烂得让人不安,“绝对不趁机搞事——除非特别有意思的机会自己送上门。”
星暝瞪了她一眼,但也知道这是能争取到的最好承诺了。他想了想,又说:“对了,要不要把小恶魔4号也拉进来?她在搞气氛和……制造混乱方面,确实有独特天赋。”
“好主意!”魅魔一拍手,“有她加入,保证气氛‘活跃’。”
“那就这么定了。”星暝最后确认,“你……我们三个——你、小恶魔4号,加上我——组成一个临时小组。名字随便起,但活动内容必须经过我审核。记住:最终目的是观察和测试,不是整人。如果造成财产损失,维修费从你的顾问津贴和小恶魔的薪水里扣。”
“知道啦知道啦,啰嗦。”魅魔笑嘻嘻地摆摆手,“我这就去找小恶魔,我们三个组成一个……嗯,‘红魔馆内务魔民委员部’怎么样?听着就很有气势,很官方,很能唬人!”
星暝还没来得及对这个既冗长又奇葩的名字发表意见,魅魔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他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种“打开了某个麻烦的潘多拉魔盒”的预感。
“但愿别出太大问题了……”他低声嘀咕,转身走回自己房间。
……
接下来的几天,红魔馆的日常运转表面上一切如常:仆役们按时打扫、厨师准备三餐、文书往来处理、庭院修剪整理。但一些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首先是馆内新开辟了一块据说是临时的公告栏——那面钉在主厅侧墙、用来张贴各种通知和告示的深色软木板上,开始不定期出现一些字迹花哨、内容古怪的新通知。笔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明显出自不同人之手,但落款一律是“红魔馆内务魔民委员部”。
第一张通知标题是《关于规范馆内走廊飘浮高度的试行办法》,内容详尽规定了“非必要情况下,离地飞行不得超过一点五米”“转弯处必须减速并发出警示音(建议使用‘叮咚’或‘噗哟’等友好音效)”“严禁在走廊进行竞速飞行或特技表演”等等条目。
第二张通知是《日间安静时段禁止在房间内进行爆炸性魔法实验的补充规定》,特别强调“即使实验理论上不会爆炸,但若产生超过一定量的声响、持续闪烁三分钟以上的强光、或导致房间结构出现可见裂缝,均视同违规”,违者需“负责清扫全馆卫生间一周,并提交三千字检讨,其中至少引用五本不同典籍的段落”。
第三张则是《关于开展“红魔馆是我家,清洁靠大家”主题活动月的倡议书》,号召全体成员“每周至少参与一次公共区域清扫”“自觉维护个人房间整洁度,建议每周进行一次大扫除”“发现垃圾主动拾起,发现污渍主动擦拭”,并宣布月末将评选“红魔馆卫生标兵”,奖励是“神秘大礼包一份(内含限量版清洁工具和荣誉证书)”。
大多数人路过公告栏时,都是面无表情地扫一眼,然后毫无波澜地走过——毕竟这些规定看起来就跟以前那些一时兴起的通知一样,多半是某位顾问或别的什么人心血来潮的产物,最终能否执行全看运气和当事人的心情。大家对此早就习惯了。
但新来的珂莉姆瑟显然还不熟悉红魔馆的“传统”和“潜规则”。他每次路过公告栏都会驻足,认认真真地把每张通知从头到尾读一遍,然后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小声嘀咕:“飞行高度还要规定?魔法实验限制这么细?卫生标兵?”那副认真对待的模样,让偶尔路过的女仆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而这些,都还不是珂莉姆瑟将要面对的主要“考验”。
入住红魔馆的第八天下午,珂莉姆瑟独自待在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里,窗户关着。他坐在床边,怀里抱着那件从故乡带出来的、如今已破烂不堪的旧斗篷。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自己极轻的呼吸声。
忽然,他低声哼唱起来。
那是一种悠远、哀伤、带着奇异韵律的调子,没有明确的旋律走向,更像是古老的吟诵或祷言。歌词并非任何通用语言,而是一连串仿佛来自远古、承载着悲伤与告别的音节。声音很轻,几乎只是气音和胸腔的共鸣,却在安静的房间里产生了微妙的震颤,空气仿佛也随之微微波动。
这是班希娅一族传承的某种哀歌,为逝者送行,为生者慰藉。歌词本身没有具体含义,而是一种情绪的载体,一种通过声波传递的、触及灵魂的抚慰。他曾听母亲唱过,在家族祭典的深夜;听阿姨们唱过,在亲人离去的时刻,声音哽咽如雨;在家族尚存的日子里,这歌声总会在某些时刻响起,连接着生者与逝者,现在与过去。
如今,唱歌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了。听歌的人,也都已经不在了。
歌声渐歇。珂莉姆瑟轻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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