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2/2)
突出,持抱大哭。翁惊涕曰:“吾儿何来!”众始知薛即寅侯也。仲道虽与街头常遇,初未悉其名字。至是共喜,为述前因,设酒相庆。因留信宿,自道行踪。盖失女后,妻以悲死,鳏居无依,故游学至此也。生约买宅后,迎与同居。翁次日往探,冯则举家遁去,乃知杀媪卖女者即其人也。冯初至平阳,贸易成家;比年赌博,日就消乏,故货居宅,卖女之资,亦濒尽矣。慰娘得所,亦不甚仇之,但择日徙居,更不追其所往。李母馈遗不绝,一切日用皆供给之。生遂家于平阳,但归试甚苦。幸于是科得举孝廉。
慰娘富贵,每念媪为己死,思报其子。媪夫姓殷,一子名富,好博,贫无立锥。一日博局争注,殴杀人命,亡归平阳,远投慰娘。生遂留之门下。研诘所杀姓名,盖即操舟冯某也。骇叹久之,因为道破,乃知冯即杀母仇人也。益喜,遂役生家。薛寅侯就养于婿,婿为买妇,生子女各一焉。
【译文】
丰玉桂,聊城县的书生,家境贫寨。没有谋生的事业。万历年间,大闹灾年,他便只身南逃。回来的时候,走,走到蕲州就病倒了。他强撑着病体,走了几里路。来到城南的乱草丛里,越发得精神疲惫了,就躺在了坟岗上。忽然好像是梦幻似的,到达了一个村庄,从门里面来了一个老头,叫他进去。院子里只有两套房子,也盖得马马虎虎的。屋子里有一位少女,大约二十六岁,仪态秀美。老头叫她去烧火,泡茶给书生喝。接着他问了书生的家乡住所和年岁。说完他就自我介绍说:“我名字叫做李洪都,家住河南平阳府,流落到这里已经三十三年了。请你记住这个门户,我家子孙如果有来查访我的下落,麻烦你告诉他们我的住址。老夫不会忘记你的恩德的。她是我的干女儿叫做薛慰娘,很漂亮,可以给你做婚配。我三儿子到这里的时候就给你们主婚”丰玉桂很高兴,拱手还礼说:“晚生今年二十二岁,还没有婚配。您你恩赐这么一位好姑娘,固然很好。但是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您老的亲人呢?”老头说:“你只需住在北村里,等一个来月,自然就会有来人相问,只求你不嫌弃麻烦告诉他就可以了。”丰玉桂怕他言而无信,就进一步说:“实话告诉您老人家,我原本家徒四壁,恐怕日后不能如您所愿,半道里把我给抛弃了,那样的人生是很难忍受的。即使是不结交姻亲,我也不敢不信守承诺,您说句真话又有何妨呢?”老人家笑着说:“你想叫我发誓吗?我知道你家很穷,这次订婚不是专门为你,而是我家姑娘孤苦伶仃的,倚靠我已经很久了。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她漂泊,所以把她托付给你,你又何必起疑心呢?”说完就抓住他的受,把他送出来了,拱手送别以后,关门回去了。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墓地上,太阳已经到中午了。他恍然大悟,老头原来是墓地的人。他隐秘着没有说出来,只求尽快找一个地方住下来。村民们怕他再死,谁也不敢收留。村里有一个和他同姓的秀才把他领到家里,听到他的消息后,就去盘问他。书生把梦里的情景告诉了秀才,原来正是秀才的远方叔叔。叔叔很高兴,把他领到家里面,给他好吃的,就去给他治病,过了几天就好了。叔叔觉得很惊讶,就静观其变。过了不久,果然有一位官员来到村庄,寻访他父亲的坟墓。他自己说是平阳府的进士,名叫叔向。
在很早以前他父亲李洪都,和同乡某甲出门做买卖,死在了蕲州,某甲就把他埋在了乱草堆里。某甲回到家中后也死了。当时李洪都的三个儿子都很年幼。大儿子李伯仁考中了进士,在淮南做官。几次派人来寻找父亲的坟墓,始终没有知情人。二儿子李仲道考中了举人。李叔向也进士及第。于是就亲自出来找父亲的尸骨。来到沂州,专门到了乱葬岗,村民都不认识哪个坟丘是他父亲的。丰玉桂把他领到一个坟墓,指出就是这。李叔向不相信,他就讲了梦里的遭遇。叔向感到很奇怪,仔细一看看,两座坟墓紧紧挨在一起,有人说三年前有个当官的把年轻的小妾葬在这里。叔向害怕错挖了别人家的坟墓,丰玉桂就将那天他躺倒的地方。李叔向带人抬来一口棺材;放在墓丘旁边。这才挖坟,打开墓丘却看见一具女尸,服装已经暗淡,但是漂亮的容颜却跟活人一样。叔向知道挖错了,吓得要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少女却突然坐起来,环顾四周说:“三哥来了吗?”李叔向很惊讶,问她为何叫他三哥,她说她是薛慰娘。
李权向脱下外衣,替他遮盖身子,命人将她抬进旅店,急忙挖掘旁边的坟墓,希望父亲能够复活。出来一看,皮肤犹存,用手一摸,已经僵硬干燥,悲咽了很长时间。穿好葬衣,放进棺材,作了七天道场。慰娘也披麻载孝,如同亲生女。她忽然告诉李叔向:“父亲从前有两锭黄金,曾分给我一锭做嫁妆。我是单身无靠的弱寺子,没有地方储藏,只用丝线系在腰间,我没拿掉,哥哥拿到了吗?”李叔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让奉玉桂返回墓穴去寻找。果然找到了,和慰娘说的一样。李叔向仍把用丝线系过的那一锭,送给慰娘。无事的时候,他就询问慰娘的家世。
多年以前,慰娘的父薛寅侯没有儿子,只生慰娘一个女儿。特别疼爱。一天。慰娘从南京的舅舅家里回来,让老女仆去雇船。驾船之人竟是南京一个保媒拉纤的家秋。当时恰巧有个当官的,在南京服满外任,要曰京都,批派船家给他找个漂亮的小妾。船家给他找了好几家,没有中意的。船家想要驾驶一叶小舟,前往广陵。忽然遇上了薛慰娘,他就暗施诡计,当做捎脚,连忙招呼她们上船起航。一老女仆从前认识他,就和他同舟共渡。船到中途,在饭菜里下了毒药,慰娘和老女仆都昏迷了。他把老女仆推进江中,载着慰娘返回南京,高价卖给了那个当官的。慰娘进了门,大老婆才知道,勃然大怒。慰娘又丧魂落魄。知按照礼节拜见大老婆,就被痛打一顿,然后囚禁起来。乘船北渡了三天,她才苏醒过来。丫鬟向她讲了始末缘由,她大哭一场。一天夜里。住在沂州,她悬梁自尽,被埋在乱葬岗。她在坟墓里被群鬼欺凌,李洪都老丈儿常常呵斥群鬼而保护她,她就把李洪都看做父亲。李洪都说:“你命不该绝,应该选择一个称心的女婿。”前几天,他把见到的玉桂送走了后,回来对她说:“这位秀才品德好,情义重,可以托靠你的终身。等你三哥来到此地,给你主婚”有一天,对她说你回去等着吧,你三哥就要来了。说这话就是挖掘坟墓那个天。
慰娘在服丧期间,把这些遭遇细细告诉了叔向。叔向叹息了很长时间,就把她当成妹妹,让她姓李。买了一点衣物,就送给丰玉桂,并说:“我带来的盘缠不多了,不能给妹妹置办嫁妆。希望和你们一同归家。以慰老母之心,怎么样?”慰娘点头从命,夫妻二人就跟随李叔向车马灵柩十起动身。到家以后,母亲问清慰娘的始末缘由,疼爱超过亲生女儿,让他夫妇住在另外一个院子里。在治丧期间,声音悲痛表悼,胜过儿孙。母亲更加怜爱她。不让她回归山里,嘱托三个儿子给他买房子。怜巧冯家卖房子,房价六百金。仓促之间拿不出那翠多钱,暂时收下房契:约定一个日斯交钱。约定那一天,姓冯的很早就来了,偏巧慰娘也也从另外一个院子里到此看望她母亲。她冷眼看见姓冯的,很像当年那个驾船人。姓冯的看见她,也吃了大惊,慰娘急忙走过去了。因为母亲有点小病,两个哥哥也在母亲房子里。慰娘问道,“前厅那个踱来踱去的人是谁?”厂李仲道说:“我几乎忘了,想必是前天卖房子的那个人。”说完就站起来,要往外走。慰娘拉住他;把心里的怀疑告诉他,让他去审问。李仲道点头答应。一离开母亲,到了前厅,姓冯的已经走了,只有小巷南头的私墊老师薛先生坐在前厅里。李仲道问他:“先生有事吗?”先生说:“昨晚儿冯某人请我今天早晨到贵府来,给签署房契做保,刚才在街上见到他,他说忘了件东西,回去一会儿就回来,让我坐在这里等着他。”隔不多时,丰玉桂和奉叔向都来了,就攀谈起来。慰娘因为怀疑冯某人就是当年的驾船人,悄悄来到屏风后面偷看客人。仔细一看,薛老师竟然是她父亲。她突然从屏风后面跑来一看,抱住父亲就痛哭起来。老头儿吃了一惊,流着眼泪问道:“我儿从哪里来的?”人家这才知道薛老师就是薛寅侯。李仲道时常在街头和他相遇,始终不知他的名字。到此大家都很高兴;为了陈叙过去的亨情,撂酒庆贺。留下来住了两夜,由他自己叙说这些年的行踪。
薛寅侯丢失女儿以后,妻子悲痛而死,他光棍儿一人,无依无靠,游学游到这里。丰玉桂和他约定,买到房子以后,把他接来同居。第二天,薜寅侯前去探访姓冯的,姓冯的已经全家逃走了,这才知道害死仆妇、卖掉慰娘的,就是这个姓冯的。他当初到平阳府做买做卖,娶妻成家。年年赌博,财产白渐消失,生活困乏。所以才卖了住宅,当年的卖女钱,也快花光了。慰娘得到房子,也就不太仇恨他,只是选择吉日良辰,搬了过去李家母亲不断给她送东西,日常需要的一切用品,全都供给他。丰玉桂于是就定居在平阳府,但是每年都要由到脚城去参加秀才考试,来往奔波很艰苦。幸好这年考中了举人,再不用奔波了。慰娘富贵了,时常想念已经去世的老女仆,担要报答她的儿子。老女仆的丈夫姓殷,有个儿子名叫殷富,好赌博,贫无立锥之地。在赌博场上争赌注,闹出人命,逃到平阳府;到远方投奔慰娘,丰玉桂就把他留在门下。查问他打死那个人的单名,原来就是驾船的冯某人。惊讶叹息了很久,就向他说破了当年的惨案,他才和道姓冯的就是杀母的仇人殷富更加高兴了,就给丰家作了仆人。薛寅侯由姑爷赡养着,姑爷给他买了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