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小说的开始(1/2)
外国小说的输入中国,以我所见,则在前清同治年间,其时上海的《申报》上,时常见一二有译载似小说的纪事。如《巴沙官故事》等,及记载一艘帆船失事,有一船员匿在酒桶中,飘流海面,卒乃遇救事。其他亦常有数短篇,不复能记忆了。我幼时,在朱静澜先生家中,曾见有最初出版之《申报》,订成两册,中乃有此。后来梁启超的《时务报》,遂有《福尔摩斯侦探案》的附载,这可以算得中国翻译外国侦探小说的鼻祖了。
自从林琴南的《茶花女遗事》问世以后,哄动一时。有人谓外国人亦有用情之专如此的吗?以为外国人都是薄情的,于是乃有人称之为《外国红楼梦》。也有人评之为茶花女只不过一妓女耳,也值得如此用情,究竟小说家言,不登大雅之堂。说虽如此说,但以琴南翁文笔之佳,仍传诵于士林中。这个时候,号称所谓新学界的人,都提倡新小说。梁启超发行的一种小说杂志,名字就叫《新小说》。那个杂志,不但有许多创作小说、翻译小说,而且还有许多关于小说的理论。梁启超自己就写了一个长篇的理想小说:《新中国未来记》,这时把文学上的小说地位便突然地提高了。
我的写小说,可称为偶然的事。其时我的一位谱兄弟杨紫,他在上海虹口中西书院读书,为的要学习英文。我到上海去,常常去访他。因为他住在乍浦路,那边有一个中国公家花园(简称中国公园),我们常常到那里去坐地。说起这个公园,很令人生气。原来上海租界中,当时有好几个公园,都不许中国人入内游玩。黄浦滩一个公园,门前挂出一个牌子来,写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这个牌子,不是直到如今,还传为侮辱我华人一个史实吗?当时我们住居租界中人吵起来了,为什么华人不得入公园呢?造公园的钱,也是华人纳税所出的。工部局不得已,便在沿苏州河一带、圆明园路口,另造了一个较小的公园,专供华人游玩。可怜的住居租界的华人,算得了一些小面子,就此不响了。
紫为了读英文以供研究起见,常常到北京路那些旧书店,买那些旧的外文书看。因为那时候,上海可以购买外国书的地方很少,仅有浦滩的别发洋行一家,书既不多,价又很贵。他在旧货店买到一册外国小说,读了很有兴味,他说:“这有点像《茶花女遗事》,不过茶花女是法国小说,这是英国小说,并且只有下半部,要搜集上半部,却无处搜集,也曾到别发洋行去问过。”
在这个中国公园中(因为这个公园,专为中国人造的,习惯称为中国公园),紫常带着这本残旧的英文小说,随读随讲给我听。我说:“你不如把它译出来呢。虽然缺少上半部,有这下半部,也思过半矣。”他说:“我的国文不行,除非我们两人合译,我把英文翻出来,你把中文记下去,如何?”我说:“那倒可以,我们且来试试看。”于是两人就在公园中,一枝铅笔,—张纸,他讲我写,我们当时便译了一千多字。两人觉得很有兴趣,因此约定了明天再来。
明天是星期六,下午,我们再到公园里,就译有二千字光景。再下一天星期日,又在公园译有二千多字,这三天工夫,便有五千多字了。虽然这不过是极草率的稿子,还须加以修饰,但是我们觉得很满意。可是我不能常往上海,至多来四五天便即回苏州了,但我们却立意要把这小说译完。后来紫说:“你先回去,以后我随便写出来,寄给你,不管通不通,请你重新做过就是了。”
因此他在课余时间,常把他译出来的寄给我,我便加以润饰。回到苏州后,给励学社同人看过,他们都很称赞,而《励学译编》正筹办出版,他们便要求加入《励学译编》去了。这一篇小说即取名为《迦因小传》,这是我从事于小说的第一部书。因为那时候,译外国小说的人很少,倒也颇为人所爱读。后来林琴南觅得了这书的全部,在商务印书馆出版,取名为《迦茵小传》,只于我们所译的书名上的“迦因”二字,改为“迦茵”,并特地写信给我们致意,好像是来打一招呼,为的是我们的《迦因小传》,已在上海文明书局,出了单行本了。当时我们还不知原书著者是谁,承林先生告知:原著者为英人哈葛得,曾印有全集行世。
除了《迦因小传》外,我又从日本文中,译了两部小说。这两部小说,一名《三千里寻亲记》,一名《铁世界》。日本自从明治维新以后,文化发达,出版的书籍中,对于欧美的文学书,译得不少。他们国内的新旧书店很多,读书的人,把已读过的一部八分新的书,看过以后,往往即送到旧书店。为的他们的读书界,抱推陈出新主义,卖去了旧书,立刻便掉换读新的了。一到旧书店,价钱便减了不少,而又可以嘉惠后学。我所译的两部日文书,都是我的留学日本的朋友,从旧书摊拾来,他们回国时送我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