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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78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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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层浪,更何况尽起江陵党元老重臣,绝非一石,而是投向京师朝局的一枚重磅炸弹。身在其中者,即便是高居庙堂之上、宦海浮沉数十年的衮衮诸公,也被震得头晕目眩

“吾辈死无噍类矣”礼部侍郎余懋学在右都御史耿定向府中,旧党清流的聚会上,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哀鸣。

余懋学记得很清楚,当年他隆庆二年中进士,万历初职任户科给事中,弹劾当朝首辅张居正,上疏言及崇惇大、亲謇谔、慎名器、戒纷更、防佞谀五事,一时间声誉鹊起、意气风发,大有谈笑间指点江山的架势,风头不亚于今天的顾宪成,假以时日必居高位。

没曾想江陵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利用京察轻而易举的将他罢斥为民,进而穷治卖直沽名之罪,宣布将他永不叙用。从门生攻讦到当朝申斥再到问罪革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余懋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云端打落尘泥,彻底傻了眼。

从进士出身的天之骄子,变成革职为民永不叙用,打击来得如此之狠,要不是后来朝局翻复,余懋学现在也就是乡下一个私塾先生,或者到处找在职的同门同年打秋风的落魄文人

后来张居正英年早逝。江陵党竟遭罢黜,余懋学才非常幸运的得以复起,重新成为京华烟云中人物。

所以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革职为民之后受过的白眼和冷遇,家乡父老那些异样的眼神和传言,同族父执辈的嗟叹和惋惜余懋学就算午夜梦回,都会不寒而栗

别看余懋学常常以忠直耿介直谏不讳自居,其实他打心眼里害怕江陵党。这次万历重新启用江陵党昔日重臣元老,他立马惊出了一身冷汗,惊慌失措之下,竟全然失去了往日朝堂上义正词严侃侃而谈的风度,变得像个初出茅庐的新科进士。

在座的旧党清流衮衮诸公,却丝毫没有嘲笑余懋学的兴致。王用汲、赵用贤、吴中行这些曾遭受江陵党贬谪的官员,个个神情黯然,江东之、李植、羊可立等新秀,人人脸色阴晴不定。

一张大嘴朝着皇帝喷,或者勇斗阉党挨了廷杖,反倒声誉鹊起,一时间风靡天下,今后数十年间,凡提及则脸上有光。以至于某些急于得享大名的清流言官,竟产生骗廷杖的极端无聊行为。

江陵党则不同,自张居正以下,王国光、曾省吾、张学颜等辈,个个老谋深算、手腕强硬,而且久居都堂高位,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被他们打倒之后,往往会落到身败名裂的可怕地步。

这边士林清流万炮齐轰万历帝。要求册立太子以定国本。远逐奸妃以安内廷,大伙儿正在兴头上。没想到万历背后一道密旨下去,尽起江陵党诸大臣,真无异于当头一棒,有好似分开六片顶阳骨,一瓢雪水浇下来

王国光老奸巨猾、曾省吾勇猛顽强、王之垣辣手无情、张学颜文武双全这班儿江陵党的元勋股肱一旦起复,便如猛虎出笼般势不可挡,旧党清流的好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此刻旧党清流人人自危,聚在一起长吁短叹,大有末日来临之感,余懋学虽然不堪,别的人又能好到哪儿去连素称清流文胆的顾宪成,都低着头盘算不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唯独坐在主位的天台先生耿定向,神情兀自从容不迫,颇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风度,叫众人心头稍稍有个倚仗,忍不住叹一声:不愧为领袖群伦望重东山的耿天台

顾宪成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扫视着各位同僚:“诸君诸君,如今大局未定胜负未分,何以颓然作态陛下起复江陵奸党诸大臣,用意无非牵制吾辈,其实圣心究竟如何,殊难预料”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是啊,陛下对江陵党这帮人的疑忌,远远超过对旧党清流的厌恶,只是迫于形势才将他们起复,朝局远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将来朝堂之上,还有一番风云起落呢。

“奸党诸大臣得以起复,阁臣不能辞其咎,”顾宪成将袍袖一挥,接着大声道:“小子敢请天台先生和王、余两位老前辈急赴文渊阁,或许尚有挽回之余地”

“顾叔时真金玉良言也”良久不发一语的耿定向大笑着霍然而起,拍案道:“奸党复起,魔长道消,吾辈正该力挽乾坤,岂可在此作新亭对泣明受、行之二兄,随某去文渊阁走一遭”

耿定向慨然作色,发尽上指冠,王用汲和余懋学被他意气所感,尽皆长揖到地:“愿附天台先生骥尾。”

位于紫禁城内东南角的文渊阁,是辅臣大学士办公之处,因此又称内阁。

文渊阁第二层正中间的位置,属于当朝首辅,少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申时行申老先生,这位老先生正伏案批阅着奏章,用簪花小楷一笔一划的书写着票拟,极为兢兢业业。

下首对坐的次辅许国和三辅王锡爵,则远没有申时行那么淡定,假装翻阅奏章、准备票拟,其实老半天没落下半个字,倒是时不时的抬眼看看申老先生。

近年来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张居正、冯保、张四维、张鲸,这些烜赫一时的大人物一个个身死名裂,倒是素称好好先生的申时行把首辅之位坐得安安稳稳,朝野之中说什么的都有,但身处权力顶峰的许国和王锡爵,又别有一番领悟。

如今张鲸新败,张诚接掌司礼监之后不敢妄为,原本司礼监渐渐压倒内阁的趋势得以扭转,申时行的日子应该越来越好过才对。

突然平地一声雷,江陵党诸大臣尽数起复,这些原来的老战友老伙计重回朝堂,申老先生又将如何自处

毕竟,他处事圆滑,在江陵党遭到罢斥的时候,却作为张四维的助手留在了朝堂,别人看来,即便算不上背叛,也未免有些立场不稳

耿定向、王用汲、余懋学脚步匆匆的来到文渊阁。

阁前高悬圣谕:“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

王用汲和余懋学正要放慢脚步等待通传,却见天台先生将那圣谕牌视若无睹,抖擞精神昂然直入,于是两人相视一笑,紧跟着走进,慌得执事官吏连忙通传。

阁中申时行听到匆匆而来脚步声,眉头微微一挑,放下了手中的湖州紫毫笔,许国和王锡爵则心头打了个突。

耿定向昂昂烈烈直走进来,朝三位辅臣做个团团揖,然后立刻挺直腰板,目光炯炯的直视申时行:“敢问申老先生,夫宰相者,所为何事”

申时行轻抚颔下山羊胡子,朗朗对答:“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

这是汉朝名相陈平说的,许国和王锡爵听了暗暗赞叹,申老先生以之对答,应对非常得体。

孰料耿定向勃然变色,踏前一步厉声问道:“申老先生为首辅,陛下尽起奸党余孽,是乱命也,不闻老先生极力谏阻,可谓上佐天子乎太子宜早立以定国本,不闻老先生叩阙请命,可谓调理阴阳以遂万物之宜乎奸佞立朝则正道消磨,不闻老先生举荐贤能、培养正道元气,可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乎”

这一通质问来得厉害,尽皆诛心之论

便是王用汲、余懋学听了,都有热血激荡之感,大明朝多少年了,直入文渊阁指斥当朝首辅,将来必定青史留名啊。

申时行掷笔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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