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针线里的生计(1/2)
夜色像块浸透墨汁的绒布,沉沉压在城中村的矮屋顶上。周春燕蜷缩在电线杆旁,借着远处食堂窗口漏出的昏黄灯光,把蓝布包垫在膝盖上,摊开了李娟的布鞋。
针脚在晨光里看还算是齐整,可此刻被灯光一照,那些歪歪扭扭的线头就格外显眼。她咬着牙把线头一根根掐掉,指尖被冻得发木,掐了好几次才扯断一根。白天那半块窝头早消化得无影无踪,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抽痛,像有只小手在里面攥着。
“得赶出来……”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李娟那枚五分硬币被她用手帕包着,塞在棉袄内袋,贴着心口的位置,能感受到硬币边缘硌着皮肉的微痛,倒让她清醒了不少。
风从巷子深处钻出来,卷着垃圾桶的馊味,刮得她脸颊发麻。她把棉袄领子竖起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睛盯着布料。鞋帮上要绣三朵小雏菊,她白天只来得及绣好一朵,剩下的两朵得连夜赶出来。
银针在指间打滑,她索性用牙咬着线头,把线在针尾绕了三圈,用力一扯,线结崩得紧紧的。第一针扎下去,偏了,针尖刺破布面的地方离画好的轮廓差了半寸。她叹了口气,用指甲盖把针挑出来,针孔在布面上留下个细小的白印,像颗没长好的麻子。
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鸣笛声,悠长又响亮,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周春燕停下手里的活,抬头望向声音来的方向,漆黑的夜空里看不见铁轨,却能想象出火车头亮着灯冲过来的样子,像条在黑夜里游走的火龙。
“等挣够了钱,就去买张像样的车票……”她摸了摸怀里的钱,三块八毛钱,除去今天的粥钱,还剩三块二。这点钱连个像样的住处都租不起,更别说买火车票了。
手指渐渐失去知觉,她把双手塞进袖管里焐着,胳膊肘却不小心撞到了电线杆,“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她胳膊发麻。包里的钢剪子跟着动了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倒让她想起王建军那把磨得发亮的菜刀,心猛地一紧。
不能想,不能回头看。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出针,这次把线浸了点唾沫,让它变得硬挺些。绣到雏菊的花瓣时,线突然断了,线头弹起来,抽到她的脸颊,像根细针在扎。
天快亮时,最后一朵雏菊总算绣完了。淡蓝色的花瓣围着嫩黄的蕊,针脚虽然还有些歪,可在晨光里瞧着,倒也有几分鲜活气。周春燕把布鞋举起来,对着刚冒头的太阳看,阳光透过布面,把花影投在她手背上,轻轻晃着,像真的有风吹过花瓣。
她找了片干净的梧桐叶,把布鞋仔细包好,放进蓝布包最底层。做完这一切,才发现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潮了,贴在身上黏糊糊的,风一吹,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日头爬到两竿高时,巷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李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身后跟着两个穿同款工装的姑娘,一个梳着齐耳短发,另一个扎着马尾,发梢还沾着点棉絮。
“大姐,我的鞋做好了不?”李娟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刚剥开的橘子瓣。
周春燕的心“咯噔”一下,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梧桐叶包着的布鞋。递过去时,手指还在抖——这是她在深圳做成的第一笔生意,怕哪里做得不好,被退回来。
李娟解开叶子,眼睛瞬间亮了,捧着布鞋翻来覆去地看:“真好看!这小花比我画的还俏!”她把鞋往脚上一套,不大不小正合适,原地转了个圈,“你们看,是不是比商店里的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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