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姐弟一(1/2)
番外姐弟一
陈念生是一家私企的办公职员,公司不大,搞技术的就T和同事两人,项目一来就忙得脚不沾地,加班也是常有的事。
原本六点就该打道回府的T,这天硬生生拖到八点半。太阳已经完全落下,雨后的空气湿凉,屋檐时不时有积水滴滴答答往下落的声音。
陈念生这才想起来,白日里下了场大雨。T一边掮着公文包,一边打开手机来看,脚步未停,整个人呈现出倾斜的姿势。
手机有十多通未接,前面几个是陌生来电,陈念生想是骚扰电话,没有在意,划了过去;妻子下午三点左右给T打了个电话,在T下班时分又陆陆续续打了几个,最近的一通一直到T下班前十五分钟。
陈念生心头一跳,连忙回拨过去。
那边几乎是一响铃就通了:“……喂?你在哪儿?怎么还没回来?”
白莪一连串急促的问话,但语气不是十分情急与激动,态度也没什么责怪之意。陈念生按下心中疑惑,没好气地道:“你不晓得啊,这几天忙得很,我昨儿不也这个点才赶完——啥子事?你找我。”
白莪声音略沉,T说的时候似乎是有些尴尬,但除此之外,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了:
“你弟和弟媳妇,今早上出了车祸;我去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啊。”陈念生轻呼了声,刚好走到车前,T耸肩将手机夹住,另一边从公文包里翻找着钥匙。
白莪叹了口气,T捂住收音处与旁的人说了两句,从手机里清晰听出T起身、然后脚步“踏踏”,似乎是换了个地方,最后的“咔哒”声应该是将门关上了。
陈念生道:“你回家了?”
白莪“嗯”了一声,随后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快点回来——T们两个在医院没抢救回来,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落的气……”
“是咋出的车祸?”
白莪轻啧了下,道:“高速路上打滑,去碰了个大货车。我看交警的意思,不是对方的责任,可能……唉。”
“哦哦,”陈念生又问,“T们不是跑Q城去了吗——在那边出的事还是?”
白莪道:“这方,可能是有啥子事回来吧。之前跟你打电话没接,T们就联系的我。”
“交交你去没去接?”陈念生突然想起二女儿,有些担心。
“没有,我哪里抽得出身嘛!喊T自己回来的,托唐阿姨照顾了会儿。”
“那就好。”陈念生将车开到大路上,沉默些许,突然道,“T们不会要我们赔吧?有没有保险?”
白莪道:“这个倒是不担心,T们买了的;就是……”T顿了顿,道,“就是T们的两个娃——”
陈念生立马就反应过来了,T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我们跟T好几百年不来往了,还要管T的两个娃儿?”
“你先不要激动,”白莪声音加大些许,然后又立马矮了下去,“T们两个早上得了消息,马上就坐高铁过来了。现在在屋里——你先听我说。”白莪说着这话,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陈念生不耐烦了:“你说啊!——反正就是这个理,你看啊,小越是长大了嘛,不要我们费心了;但我们还有交交,T才八岁,还要盘好多年,这再养两个娃儿——T们两个几岁来着?”
“大的那个高三,小的比T小三岁。”
“嗯,”那两个孩子比陈念生想象中大上不小,这令T顿了一顿,“那T还用养个屁!小那个也有十六了吧?”
白莪对丈夫的短视感到窝火:“你傻呀!——你知道T们是做什么的吗?”
陈念生默了默,道:“什么?”
“T们两口子有钱呢!你以为,T陈琬生为啥子不跟你来往嘛,T们的境界可比你陈念生高多了!”白莪接着道,“T们在Q城那种大城市开连锁、当老板,你陈念生就只有做个小职员!”
陈念生顾不上妻子的挖苦,T急切地问:“T们有钱?”
“有啊!”白莪道,“人家在Q城有一套房子,还有好几十万的存款!”
“那,那,那……”陈念生惊得说不出话来了,T本以为这个早年断交、不学无术的弟弟最多最多,不过是混得与自己相差无几,却没想到,T在老板手下兢兢业业、磕磕绊绊讨生活的时候,T陈琬生倒成了资本家!
“我说嘛,”白莪轻蔑地一笑,“你就只看着你那一亩三分地!”
陈念生忙道:“但那两个娃儿那么大了,要说养活自己,T们应该也确实办得到……”
白莪摇了摇头,又想起来丈夫看不见,止住了动作:“两个娃儿都还要读书哒!”
陈锡和陈湘思赶到S城医院时,陈琬生夫妻两个已经落了气。手术室外除了跟进的警察,还站了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女人穿着入时,四十几岁年纪保养得好也不见多少老态;脸上涂着薄妆,回过头来看向两人时不见多少悲色,只是从目光中显出有些疲乏。直到确认T们的身份,女人才露出些许悲伤与同情。T带两人去看过落气不久的遗体,宽慰着两个六神无主的孩子,以家属的身份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事宜。
事情告一段落,这个自称两人“伯母”的女人带着T们回了T在S城的住址,那里已经摆起了灵堂。三柱小拇指粗的主香被陈湘思拜过后敬给逝者,长明灯红艳艳的。
白莪与一条龙的人接洽完,将两个孩子带去了客卧。女人陪T们坐了会儿,电话响起,女人说了几声就往屋外走去:
“湘思,小锡,阿姨去接个电话。”
陈湘思讷讷地“嗯”了声,陈锡没有搭话。
等女人的脚步声远去,陈锡轻声问T姐:“姐,你见过伯父伯母吗?”
陈湘思摇头:“从我出生起,爸妈就在Q城了。”
陈锡两人都清楚,陈琬生夫妇这次来S城是为了什么,夫妻俩希望扩展业务,将以前熟悉的S城当作了首批选择,而其T的——两人早与陈锡姐弟说过,T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些老一辈都已经去世,陈琬生提都没提过有个亲哥,想也是不亲近。
陈锡坐直了身,T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姐,我们不能麻烦人家。”
陈湘思蹙起了眉——T是舞蹈生,身体纤细而富有力量,脸也长得白净秀气。头小小的,杏眼浓眉,嘴唇与鼻梁尤其精致。T的容貌是带给人距离感的,比如现在,T的忧愁与悲伤展现在这张小脸上,像是框在画里似的:
“T们是爸的亲人,帮忙操办丧事也没什么吧。”
陈锡摇头:“我们两个虽然还没彻底成年,但都这么大个人了,有些事情也该支棱起来了。”
陈湘思欲言又止,垂下了眼睛:“好吧,等会去问问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而且,葬礼、墓地的钱也不能赖着伯母T们,要典典爸妈留下的积蓄。”
陈湘思点头,T眼睛红肿着,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陈锡也不说话了,两人今天的情绪都很低落。陈念生回来后,T们出去打了个招呼,早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陈湘思缓过来后和陈锡再次商量了一通,两人才推开侧卧的门出去。
房门开着,客厅里人声喧哗,白莪和陈念生招待着赶来的亲戚,见到陈锡两个,白莪招呼道:“来,湘思,小锡,我们几个商量商量。”
灵堂就设在楼道里,多数客人都在外间或站或坐地闲聊,两人出来恰好撞见的,却是几个与白莪相谈甚欢的人——一个眼皮松垮的老妇窝在独立的短沙发里,精神萎靡,身形瘦削,花稠衣服空荡荡的;旁边的长条沙发,坐了两人,男人四十来岁,国字脸,大腹便便,皮肤油津津的;女人约摸三十五岁上下,齐颈的学生头,橘中带褐的发色加上头顶冒出的一段黑茬显得有些脏污,纹着青色呆板的假眉,眼尾一抹漾开的细纹。
陈锡出来时,那男人正挺着手比划,情绪十分激动,T那粗声气的音色配上T沉厚的胸音,很有气势。
而白莪笑着,体态自如,面上一丝不茍,坐在老妇对面的沙发上。陈锡视线一转,看到了在屋外招呼外间客人的陈念生。
两人见着这么多人皆是一愣,陈锡想起父亲不喜热闹、常常挂在嘴边“以性情不以血缘作为交往准则”的观念,不由得有些不舒服。那些T陌生的人,相信爸妈也同样陌生;那些人对T父母的死没什么悲痛,而T父母对T们也同样没有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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