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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孤凤鸣(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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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昌乐郡主含泪苦笑,“源素臣,你以为我只是想和你结亲吗?我也是希望你能救救我。”

源素臣不由怔愣,只听昌乐郡主带着一丝哭腔又道:“你知不知道,如今柔然派遣使团前来洛阳,说是要和大魏联姻,陛下已然同意从宗室里挑选适龄的姐妹。如果、如果这一次你我没有成婚,我……我便要被圣上远嫁漠北。”

“柔然尽是粗俗蛮夷,北地又苦寒难熬,一去怕是此生都不得返回故土,”昌乐郡主说到此处已然心防崩溃,可她顾念着自尊和礼数,到底没有嚎啕大哭,“我若和你成婚,至少、至少还能留在洛阳,能见到父母亲人……”

源素臣一瞬默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半晌后,他才听见自己低哑的声音:“和亲一事我会劝陛下三思,至于其他的……恕下官力不能及。”

源素臣复又抱拳道:“抱歉,下官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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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素臣才出门就被马车上的源司繁叫住,后者一看他神情就知道这婚事又吹了。

源司繁难得动怒了:“你瞧瞧你都办的什么事!我们好心好意给你谈婚事,你倒好,和白眼狼一样一点也不领情!谁叫你现在出来的?还不赶紧——”

回去两字没说出口,源素臣便倏地打断:“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我不想和任何人联姻。”

“你……”源司繁哗啦一下站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故意来气我的是不是。你都多大了怎么一点不懂事呢你……”

“……够了!”

骤然一声嘶喊令源司繁不由得一阵错愕,他分明看见源素臣眸间通红身躯震颤,比起愤懑更像是怀着无尽的委屈。

“当年匈奴也是与我们联姻,然后呢,”源素臣反问,“然后换来了什么爹你还不清楚吗?”

源司繁喉间一哽,想起程焉如,想起血淋淋的背叛,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样的教训太过惨烈。

“爹,你不了解我的想法,”源素臣又道,“不要替我做决定。”

源司繁眸中一热,身躯不由得随之一颤,瞬间无话可说。

是啊,二十多年来,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孩子。

他喜好什么,厌恶什么?源司繁茫然回想,发觉对此竟是一无所知。

源素臣喉间动了动,努力咽下万千思绪:“爹回去吧,我也准备走了。”

“阿归……”

“将军,”阿尔敦出言拦住了源司繁,“依我看,少主他心性坚决,此事应该没有转圜余地了。而且……而且既是终身大事,若强行为之,怕是也让夫妻二人痛苦不堪。”

源司繁闭眸长叹:“我知道了。”

阿尔敦沉默地望着源素臣离去的背影,眼前也有片刻恍惚。心中预感告诉他,这位源家未来的主人,会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清晨时分,他以私人名义约了源素臣去郊外游猎闲谈。阿尔敦牵着缰绳,看向源素臣道:“少主知道,漠北守军为何要年年围猎吗?”

源素臣摩挲着马鞭,这样故事他早已听过无数次了,但出于礼节还是回道:“我知道,为的是不忘本。因为我们的祖先就靠狩猎为生,这是我们传承了数百年的谋生本领,自然不能轻易淡忘。”

阿尔敦点了点头:“是啊,我们身为后人,自然要守住祖先的基业才是。”

琥珀色的光晕闪动,源素臣略微眯眼蹙眉:“敦叔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少主聪颖,”阿尔敦微微一笑道,“既然我们身为后人要守住祖先打下来的基业,那就该回到祖先的地方才是。”

“中原一带固然风光无限,可终究并非我们真正的故乡。”

阿尔敦松开缰绳,神色怅惘,朝着西北摇摇一指:“我们、我们是河西鲜卑啊……我们是凉州人。”

源素臣一时无言,故乡对他而言是个残忍而又陌生的词。

他的故土是何地呢?

凉州么?南凉早已灭亡。敕勒川么?他已十余年未曾回去,连草原的模样都有些生疏了。

他只能缄默不言。

阿尔敦道:“中原人那些传统我不大懂,可有一句话我是理解的……他们说,落叶终要归根,我们、我们不能客死他乡啊少主。”

这样的言语源司繁从未和源素臣提起过,他和儿子说的最多的还是大魏于他们有收留之恩。

源素臣对这个“报皇恩”的理念不置可否,却也知道源司繁并无反叛自立之念。

“少主,”阿尔敦道,“您……您要带我们回去啊。”

源素臣垂眸少顷,晨阳打在他身上,仿若一尊精致玉像。

他道:“这是爹爹的意思么?”

“……不是,”阿尔敦擦了擦眼泪,“是我的念头,也是……也是许多漠北将士的执念。回到故土乃是大势所趋啊。”

他期待着源素臣的回复,也期待着有朝一日复兴凉国。却没想到源素臣给予的是反驳:“我不会回去。”

阿尔敦错愕不已:“……什么?”

“我说我不会回去,更不会复兴凉国。”

“少主,你……”阿尔敦胸中震颤,险些就此昏倒,“少主、少主你糊涂啊,你是凉王之后,你本就是天命所归,只要时机成熟,你打出旗号,必定有千万人响应。”

可他那双浑浊的眼眸里,分明望见源素臣冲自己摇了摇头。

源素臣反问道:“敦叔,什么是大势所趋天命所归?”

阿尔敦立时愣在了原地,本能地感觉到他心中有另一番回答。

“纷乱终归于一统,离乱终归于安定,这才是大势所趋,”源素臣道,“所谓天命,乃是民心。谁是人心所向,谁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乱世纷扰百年,兆黎苦不堪言,必是希望早日天下一统结束战火,谁若逆流而上,定为世所不容,”源素臣将马鞭指向了远方,“天下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若逆流而为才是违背先祖之意,不仅不是光复凉国,反而是带领族人自取灭亡。”

阿尔敦一瞬嗓音干哑接不上话,那点复兴凉国的火苗虽没有灭尽,却仍旧被面前人说话是的气势所深深震撼。

他听见源素臣字字清晰:“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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