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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心上秋(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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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此刻封慈的愤怒已然从源尚安转移到了梅亦久身上:“……你就不能好好同我说话!”

“不能。”

封慈:“……”

梅亦久停顿少顷又道:“也不想。”

“有本事你给我一把刀,咱们光明正大地比一场,你要是赢了我随便你,我要是赢了你就放我走——怎么样?!”

回答他的仍然是两个字:“不好。”

封慈简直要抓狂:“那你说说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梅亦久垂下眼帘少顷:“……不知。”

——————

“兄长……”

两人祭拜了奚世宁的坟茔之后,源尚安便觉得源素臣神色沉郁了不少。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直到现在源尚安也不明白源素臣为何忽而对自己转变了态度。

源素臣比他身高体健,自然脚步更快些,他在这夕阳金辉里缄默无言,原先矫健的身形此刻也有些伛偻。

那缕日光分在了后颈处,源尚安不由得随之去看,终于注意到了那道浅色的疤痕。

“你后颈上那个是……”

源素臣脚步一停,没想到自己隐藏多年的痛楚和秘密被人一举看透:“你……”

旋即他又笑了起来,任何秘密都瞒不过源尚安的,自己最好还是尽早坦诚。

他轻轻摸了下后颈,苦笑道:“那种千夫所指的境地,我也是明白的。”

源尚安瞳孔微震,听见源素臣又道:“我十六岁那年实在忍受不了一直待在洛阳的日子,于是到处求人,最后找到了奚将军,终于能以将士的身份随军离开。两年后,奚将军命我和几位弟兄一起押送粮草,可是……”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等着自己的会是鲜血淋漓的惨痛背叛。

夜雨滴滴答答毫无停歇之意,前方却一再催促,于是彼时十八岁的源素臣随着押运队趁着夜色赶路,山谷间却倏忽杀出来了南国的弓箭手截粮。

“……不好,有埋伏!”

一声断喝之后,两路人马即刻纠缠在一起。

山谷间厮杀声不绝,金属碰撞声铿锵作响。两拨人马正缠斗不休,难分胜负,鲜血随着雨水一同混入泥地里。

锋利的刀刃倏忽间划破了肩侧的皮肉,血混合着暴雨滴答淌下,创口可怖骇人。眼看刀锋再近一分便要割断咽喉,面前那名执剑的青年却像是根本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猛地发狠又上前跟人扭打在了一起。

“……援兵呢?援兵何在?!”

“少将军……少将军人呢?”

“不好了,少将军受伤了……快来人、快来人!”

耳畔声嘶力竭的呼喊已然听不真切,流淌出的鲜血和暴雨混在一起,疼痛感加倍袭来。源素臣握剑的手颤抖不停,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但他仍旧死命扼住敌军首领的喉咙,一把将人按倒在地,拔剑刺向他的心脏。

噗嗤——

剑刃穿透皮肉的声音传来,大片大片的热血旋即泼在脸颊上,源素臣眼前一片艳红,头痛欲裂,几近分不清是真是幻。

血沿着五指间的缝隙不住流淌而下,源素臣呼吸急促,疼痛感和眩晕感在此刻攀至巅峰,他踉踉跄跄,步履艰难,已然维持不住身形。

“……少将军!少将军!”

“快!快叫大夫!”

“来人!护送少将军离开!”

源素臣以剑插地,踉踉跄跄地稳住身形,已然意识到了什么:“……有叛徒!我们的行踪一早就被他泄露出去了!”

“什么?”封慈骤然变色,“叛徒?”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供给断绝,前线士兵还能坚持多久?因此劫走粮草早就成了兵家惯用的破敌之计。

而今夜埋伏在山谷里的南齐军队几近是押粮队的三倍,加上夜雨倾注,怕是难以取胜。

“来人,”源素臣喝道,“速速禀报奚将军请求支援!”

“四弟,”北斗小队里排行第三的周凌扶起来了源素臣摇摇欲坠的身躯,“你怎么样?”

“我不要紧、不要紧……”源素臣忍痛道,“三哥,我掩护你杀出重围,你赶紧报信!”

说罢他擡手又是一剑,直接将企图偷袭的士兵捅了个透心凉。

“走!”

源素臣一拍马臀,白马当即载着周凌飞奔而去。这一动作似乎耗尽了源素臣大半力气,他险些就此扑倒在地,还是寻微即时扶住了他。

所有人生还的希望都被寄托在了老三周凌带人报信搬救兵上,孰料他进了营地便换了脸色语气,声称是源素臣中途叛变,引着南齐士卒追杀大魏将士。

……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居然是南齐一早就安插进来的细作。

源素臣没等到援军,却还是带着剩下的百余人硬生生杀出来了一条血路,只是粮草却是没了大半。他心知难逃严惩,只求余下的百来人能够活命。

寅时三刻,天亮前的时分,源素臣终于带着筋疲力尽的士卒回了营地,可他连扣数次大门始终不开,最后一次甚至换来了守卫拔刀相向。

源素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尚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凌便带着一队骑兵奔腾而来,嗖嗖一支羽箭几近擦着他命门而过。

那砍向后颈的一刀,便也是叛徒随后在他身上烙下的血印。

再没有哪一段日夜如此难熬了:千夫所指、走投无路又狼狈逃窜,稍有差池便是刀下亡魂。就连源素臣事后回过神来,都不敢真正相信自己当真还能背水一战绝地反击,带着不到一百人的残军败将破了周凌的五百骑兵。

……

他再度醒来之时,左手和后颈的伤已经被敷上了草药,以白布暂且包扎。源素臣喘着气打量着周遭陈设,总觉得人虽然活着,但好似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场厮杀已经彻底地腐烂死掉了。

“若非我带人绝地反击,只怕……”源素臣摇了摇头,“哈,不说了。”

不曾想一直默默无语的源尚安在听完了这段往事之后,竟是握住了源素臣的手,顺势抱住了他:“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任凭时移世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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