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孤臣血(六)(2/2)
乔沐苏跟他的这些时日里,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亲口说要杀人。
“他身上还有职务的时候,我不好动手,否则便是加害朝廷命官。但他现在被李缜弄进了牢里,牢中人犯因为疾病或者饮食和环境不洁暴亡是常有的事,”源尚安道,“若不尽早处置了,谁知道他在狱里又要说出什么话来。”
乔沐苏还没回应,源尚安便又道:“之前的那些药,乔兄都备好了吗?”
“你要……”
源尚安的眼神里看不出来任何情绪起伏:“把那泻药混进饭食里,不出两日他就会脱水而死。”
乔沐苏下意识抿紧了唇,脑中有些恍惚。
……好像自从和此人相识开始,他就习惯性地把对方想象成一个款款温柔、处变不惊的君子。导致他根本不适应这个人杀伐果断、不留情面的另一面。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早已经答应了生死相随,便也没必要犹犹豫豫,于是道:“你放心。”
源尚安轻轻嗯了一声,乔沐苏顺势望向棋盘,他瞧出来自己败局已定,没有任何挣扎的必要:“你赢了。”
“报,”门口侍从道,“李大人求见。”
“请进。”
两人互看一眼,乔沐苏很知趣地起身假扮成了侍奉在侧的仆从。李缜也未曾在意他:“二公子好雅兴。”
源尚安把棋盘重新整理好:“李兄过誉了,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
“贤弟手段高明,我自愧不如,”李缜和他从头开了一盘新局,“真不知道贤弟用了什么法子,让这硬骨头开了口。”
源尚安道:“只要是人,就都会有软肋。我不过提了几句他的家里人,这家伙便受不住了。”
他收敛起了方才对弈时高超的棋艺,让李缜得以在楚河汉界上大杀四方。
李缜一连挫败几员大将,心头不免快意了起来:“源大人,只怕你这一局要败给我了。”
“李兄技高一筹,”源尚安也笑道,“做手下败将也不丢人。”
李缜也不客套,上手堵死了统帅的去路:“不过俗话说的好,狗急还会跳墙呢。我就怕这家伙情急之下开始胡乱攀咬了。”
“我倒觉得他没有说假话。”
“哦?”
“李兄出身文臣,怕是未必了解武官,这些人自恃有征战沙场的功劳,时常目中无人,”源尚安道,“如今府监事事都压过于登一头,又更得陛下信任,他心中怎能没有怨恨。”
李缜若有所思。
源尚安又从容笑道:“不然李兄以为昨夜宴会之上,我为何要问他借佩剑一用?不就是为了试探他对此的态度。他如此举棋不定,难说没有蹊跷。再说了,前日我兄长为何翻脸,难说背后不是他在撑腰授意。”
李缜思忖少顷,叹道:“他到底是半途加入的,不算是完全的自己人。”
源尚安道:“正因为如此,咱们才应该寻找把柄,尽快拿捏住他。我举荐李兄去御史台,为的也是此事。”
李缜道:“他都安排行刺了,咱们却只是靠把柄拿捏住他,还留他一条命吗?”
源尚安耐心道:“李兄,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他毕竟是先帝看重的人,在军中也享有一定威望。咱们贸然把他下狱,就怕他的部将趁机作乱。我看此事不如徐徐图之。”
李缜沉思良久,启唇问道:“故卿,依你看,谁去禁军监察于登最好?”
源尚安不急着作答。
他知道李缜虽有计略在心,但眼下急于向上爬,很需要这么个立功机会。
不过他不像福全和庆喜那样好对付,说的太明显反而会引起怀疑。于是源尚安只自谦道:“想来我是不能胜任了。不知李兄可有法子,帮咱们渡过难关?”
李缜道:“事已至此,看来只有我尽力一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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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宴席散后,奚世宁便一直郁郁不快。数日后他找了个为儿子庆生的理由,请来了昔日的部将们。
酒过三巡,众人皆是愁眉苦脸,奚世宁抹了一把溢出来的泪,对从前的几位旧部道:“如今奸佞当道,祸乱天下,我等昔年受先帝厚恩,岂能置若罔闻。”
不少人纷纷响应:“我们都是跟着先帝一刀一剑拼出来的地位,李应蕖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曲意逢迎的太监,凭什么踩在我们头上!”
“将军,您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众人之中唯有副官丁历眼神游离,他吞了口唾沫,什么话也不敢说,听见奚世宁出声道:“再过几日就是陛下圣诞,宫中照例要举办歌舞宴席,以示庆贺。我等可以提前买通光禄勋和卫尉寺的人,假扮成献舞的武士,趁机拿下李应蕖。”
有人问道:“将军,这些人就这么容易协助咱们吗?”
奚世宁道:“我已经打听过了。如今的卫尉卿徐祖仁虽然投靠了李应蕖,却也是个贪财之徒,可以用重金收买他为我们所用。”
“那就好!将军放心,我等都是追随将军多年的人,一定助将军一臂之力!”
奚世宁点点头,注意到了丁历神色有异:“丁参军,你有什么疑虑吗?”
丁历心里发怵,但也不敢让奚世宁瞧出来什么端倪:“回将军,下官只是担心,李应蕖为人谨慎,据说连入睡时身边也要围着三十多名侍卫。宫宴上他也不可能不做防备,这一次咱们万一失手……”
奚世宁打断了他:“如今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李应蕖一党祸乱江山已久,绝不能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