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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君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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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予怀想了想:“别的人……是指阳羽营?“

“不好说。”卫听澜摸出密信,展平放在案上,“我后来又研究了一下,总觉得这纸质柔韧,墨色上佳,不像是军营里会用的。我对笔墨纸砚没什么研究,你看着如何?”

祝予怀低头细看了一番,伸手刮去纸面上沾的少许蜡痕,又拿起来嗅了嗅,逐渐蹙起了眉。

“纸为长陵纸,墨为衔山墨。”

卫听澜不是很懂:“有何特别之处?”

祝予怀看着密信,神情慎重起来:“长陵纸是岭南贡物,非皇亲国戚不能享。而衔山墨,我刚好有一块。”

是除夕那天,谢幼旻赠的贺年礼。

寿宁侯退隐之后,酷爱收藏笔墨珍玩,据说他最青睐的就是长陵纸和衔山墨。

卫听澜听他解释完,不禁唏嘘:“寿宁侯,真是我的难兄难弟。”

祝予怀轻咳一声:“濯青,窜辈份了……”

城中流言四起,明安帝自是坐不住。他们从遮月楼回来后没几日,宫中便派出了人来安抚卫听澜。

福公公和沈阔带着御赐的慰问品,先去了趟卫府,得知卫听澜几日未归,才迷茫地转道来祝府寻人。

福公公心思圆滑,道明来意后,拐弯抹角地同卫听澜说起外头的流言如何如何甚嚣尘上,又安慰他禁卫已赶往图南山探查真相,一面暗暗观察他的反应。

谁知卫听澜不等他说完,就大步上前拉着他震声道:“公公所言极是,我岂会轻信宵小之辈的谣言!”

福公公一个趔趄,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

卫听澜神情肃然地扶稳他,继续慷慨陈词:“图南山若真有未除的贼人,将士们自会就近求援,可如今三大营皆未收到求援急报,流言却先一步传得沸沸扬扬,可见是有不轨之徒故意搅乱人心!

“依我之见,定是因为那些流寇余孽势单力薄,不敢正面与朝廷相抗,只得用这种阴损法子搅浑水,害得百姓不敢过图南山,只得从荒僻小路绕道,他们好趁机杀人越货、作奸犯科——简直罪大恶极!”

福公公和沈阔面面相觑,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明安帝疑心城中流言与卫听澜有关,派他们来试探虚实。可眼看着这热血少年一身正气地拉着他们叭叭好一通分析,一副全心要为圣上排忧解难、出谋划策的模样……

这能试探出个啥?

一直到两人头昏脑胀地要告辞回宫时,卫听澜还拉着沈阔情真意切:“沈统领,城中百姓的安危皆系于三营八卫的将士们,万万要劝谏圣上,这几日加强京城内外的巡防啊!”

他顶着一张忧国忧民的脸将人送走后,全程旁观的祝予怀和易鸣都露出了叹为观止的神情。

卫听澜得意道:“我背得不错吧?”

虽然知道有表演的成分在,但祝予怀还是被这过于精湛的演技深深折服。

他不禁抚掌:“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濯青果然一心赤忱。”

易鸣大惊失色:“公子快醒醒,他这些说辞可都是你写的啊!”

不论如何,明安帝那边暂时算是糊弄过去了。

卫听澜心情不错:“谢幼旻这回可欠我一个人情,便宜他了。”

毕竟,要是自己没长脑子,在福公公上门时急于自证清白,直接把密信交给禁卫彻查……那么这封用长陵纸和衔山墨写就的密信,大概率会把寿宁侯府牵扯进来。

一个曾经执掌过三大营的外戚侯,一旦和这事搭上了关系,以明安帝多疑的性子,保不准就要猜疑是寿宁侯放出流言,意图煽动民心、趁机拉拢朔西了。

而今靠着装傻充愣,直接斩断了幕后之人埋下的这条线,卫听澜心里还挺痛快。

更叫他松了一口气的,是于思训用信鸽传回的消息。

坠崖一事纯属捏造,高邈和方未艾并没有什么大碍。

也许是担心信鸽中途被截,于思训将信伪造成了一封寻常家书,写得十分隐晦,只道“长兄”和“先生”一路平安无恙,虽遇窃贼,好在人财无伤,不日将由家从护送到京。

祝予怀拿着信笺琢磨了好几遍,不确定道:“这意思是,高将军他们要返程回京?”

“私自率军返京是重罪,高邈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卫听澜稍作思索,伸手点了点信纸上的字迹,“我猜,这所谓的‘窃贼’,才是他们回京的真正缘由。”

祝予怀有些担忧:“难道他们真的遇到了刺客?可信中又道‘人财无伤’,那按理说他们只需原地整顿,将事情移交给阳羽营后便该继续启程。高将军忽然返京,该如何向圣上交待?”

卫听澜也不能确定,只能说:“人没事就好,高邈那么大个人了,应该有分寸。”

祝予怀叹了口气:“也是,待他们到京后再细商吧。”

卫听澜安慰地朝他笑了笑。

所以,眼下还需要操心的事就只剩一件——秦宛母子,还有被活捉的那名刺客。

瓦丹人在小羿身上中下百花僵的目的暂不能确定,但秦宛胳膊上的青黑色,显然是“天谴”试验失败留下的痕迹。

他们母子和那名刺客一起失踪,现场还留下了打斗的痕迹,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被人劫走。按照那些瓦丹细作谨慎的行事风格,定会想办法斩草除根。

卫听澜心里清楚,朔西与瓦丹不共戴天,自己在图南山又和他们有过节,那些人疑心到自己身上是早晚的事。

刺杀案后刺客便销声匿迹,也不见有人趁他独行时再次动手,可见瓦丹的势力渗透还算有限,不便在澧京内高调行事。

卫听澜原本的计划是在烟花巷住下,装作乐不思蜀,让细作放松警惕。等时机差不多了他再潜回府中守株待兔,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烟花巷……向来是销金窟,住不起。

因此祝予怀一邀他回府小住,卫听澜不曾犹豫便应下了。

之后几日,京中流言纷飞,皇帝已然心存猜疑,卫府上下一派紧张模样。于思训不见踪影,卫听澜又故意连日不归,府中只余几名散兵游勇、几个年迈老仆,小羿的药瘾也濒临发作……

瓦丹细作兴许心存疑虑,但对他们而言,眼下是上门搞事的最好时机。

宜早不宜晚,他是时候回去了。

祝予怀听他说完打算,有些犹豫,问道:“你府上都布置妥当了?”

“有焦奕和侯跃在,定然稳妥。”卫听澜稍稍攥紧了自己的剑,很快又松开,“这事本不该将你牵扯进来……这几日,多谢你。”

祝予怀看了他许久,想说些叮嘱的话,又觉得心里沉沉地压了些什么,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比卫听澜年长两岁,答应过高将军要将这少年当作自家弟弟照看,不叫他孤立无援。但到了这种时候,却不能与他并肩作战,更遑论保护他。

明知前面是腥风血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孩子自己去扛。

屋内沉静的时间过于长了。

卫听澜擡起头,看见的是一双有些黯然的眼睛,祝予怀直直地将他望着,好似有道不出的千言万语。

卫听澜的心莫名地静了下来:“你担心我?”

祝予怀眉睫微动,眼中透出几分类似挣扎的情绪。

卫听澜起身绕过桌案,走到他身前蹲了下来,轻笑道:“之前不是都答应你了,要教你习剑,教你挽弓,还要带你去策马。那我肯定得平安回来啊。”

这话说得轻巧,祝予怀只觉得他又拿要紧事开玩笑,忍不住想要戳着他的头好好教导教导。

盯着卫听澜的脸看了半晌,他却又泄了气,小声说:“君子千金一诺,你立字据。”

卫听澜不可思议道:“九隅兄,你真把我当君子啊?我看着哪儿像……”

祝予怀刷地擡头,一双澄澈的明眸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在看一个刚承诺完就不认账的负心汉。

在这过于灼热的谴责目光中,卫听澜改了口:“……好吧,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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