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原来所谓的不在意都是厚重的面具(2/2)
说起来我自己都是心虚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遇到善良的人,有可能一辈子也遇不见了。
网上的信息众多纷纭,我本以为在如此浩瀚而又智慧全面的网络时代,总有真相会浮出水面。
然而海面上全部都是垃圾,真相已经沉到海底。
董媛摇摇头,说:“我那天看到高中生打架,他们把那个男生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可是大家都看着而已,围成了,”她张开手比划,“围成了一个大圈,不论是老人还是壮年的人,都是看着而已。”
“或许已经有人报警了。”
董媛笑笑,说:“我想起来,高中学了那么多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可是什么用都没有,倒是有一节课我记得很清楚。”
“那你报警了吗?”我问。
她摇摇头,说:“大家都不报警。”
我想起之前患有老师恐惧症的她,平时和老师说句老师好都费劲的人,因为陈友谅侮辱女生而跑去办公室打报告,如今她也变得泯然众人了。
“冷漠,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冷漠。”她突然说。
董媛很认真,非常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好像要思考出个所以然解救青少年一样。
“怪我。”董媛思索良久之后又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和她们可能不熟吧,所以才冷漠。要是苏放被欺负,你肯定也不会冷漠的。”
董媛很聪明,从来不傻。当初我认为她傻,不过是因为她被困在那个动弹不了的世界。
她永远聪明地知道如何在我心中放下一颗石子,硌得我长久的痛。
她如此粗暴地将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像是一列横冲直撞的列车,想找到一个出口。
为了现在的自己,也为了当年的自己。
高中的生活在我记忆中已经十分模糊了,尤其是最近我在努力地回忆,总是一片空白。
那漫长的青春的时光好像是一场梦,醒了之后只剩恍惚。我想不起来那个时候几点起床,几点回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作业成山,考试成堆的日子。
“说起来,我和苏放很久都没有联系了。”
“你俩高中的时候很要好。”
“嗯嗯。”我点点头,想说现在也还可以吧,但是想了想,还是将话咽进肚子里。
“高中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说道。
“我也记不清了。”她附和我,“就记得你了。”
她似乎只是随便说一说,紧接着又躺回床上刷抖音,又t笑得咯咯咯,在床上鲤鱼打挺一样。
她笑得很灿烂,地铁上刷小视频的每个人,像是疯狂上涨的股票。
她迅速沉浸在抖音里,好像刚才我出现了幻觉一样。
她说她只记得我。
在那么多人中,她只记得我。
这怎么可能,那么多刻骨铭心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只记得我。
我发现自己正在纠结这件事情的时候,多少感觉自己有些傻气,陷入了她的陷阱。
董媛真的很聪明,不管是九年后还是九年前。
不过是过了几天,网上的言论又众说纷纭。
我本来是不怎么关心他们说什么的,但是董媛每天都会强迫我看一些评论。
短短几天,她已经成为了一个高中风云小太妹的人物,高中打了好几次胎,交过无数男朋友的事情都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更可怕的是,还出来好几个被她校园暴力的人出来发,声俱泪下,动情不已。
自称高中同学的朋友更是在微博上写下当初董媛的恶行,写当初王粲如何照顾董媛,帮助转学生董媛融入陌生的环境,对孤独的董媛伸出援助之手,董媛是白眼狼,伤害了王粲。
如果董媛这种人能够好好地活着,是对所有善良的人的一种伤害。
希望王粲善良的灵魂能够安息。
如果自己孩子是董媛,生下来就掐死。
不仅仅是评论,各种微信公众号也都妙笔生花,写出一段段当事人本人都惊叹的故事,慧眼识人,如果朋友是董媛这样的人,一定要尽早远离。
就这空当,我看见她手机中进来许许多多条短信,她看也不看都删掉。
天南海北的电话打过来,她一一拒接,平常得好像是她的工作一样。
“这要是我该多好。”董媛看着这些,连连称赞。
“威猛无比,天不怕都不怕,拿起来书就能当板砖使,见谁拍谁,看他们还敢!”她撇着嘴,一脸得意与开心,就差在床上披个床单当武士了。
在那个网络的平行时空,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将王粲折磨至死。
“我还是挺厉害的吧。”她挑眉,眼睛里满满的笑意。
“嗯嗯。”我点头,向她竖起了大拇指,真诚无比地说:“真厉害。”
我是真的相信,在那个网络的平行世界,那个董媛是不受欺负的,是黑帮老大,看谁不爽就打谁,过得幸福快乐,肆意而为。
她笑着笑着,霎时间如同海啸山崩一般垮下来,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五官维持着一个难看的表情。
眼睛如同水池一般湿润。
“真过分啊。”她说,“明明,不是我干的。”
她仰头看天花板,想要把眼泪倒逼回去。
她突然站了起来,破门而出,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就呕吐起来,眼泪也崩溃而出。
到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的时候,她就只剩下无助地干呕。
我轻轻地抚摸她的背,希望她能舒服点。巨大的绝望笼罩着我,如果可以,我宁愿替她承受这种伤痛,可是每次在她历经伤痛时,我似乎只能在一旁旁观。
她挣扎着站起来,手指按下按钮,哗哗的水声响起来,她另一只手啪一声将马桶盖拍下去,转头就跟我说:“没事。”
马桶盖嘭的一声反而弹了起来。
她挠挠头,嘀咕着。
“怎么关不住呢?”
她用手又打了一下。
马桶盖只是摇了摇,毫无反应。
她突然双手砸了下去,将马桶盖死死地砸了下去,同时诶呦一声叫了起来。
她将手抽了出来,大拇指登时被夹得通红。
“好疼啊。”她低声说。
我凑过去,伸手握住她的手看。
“好疼啊。”她说。
“你家里有云南白药吗?”我问。
“真的好疼。”
“肯定的啊。”我说,“这么用劲能……”
“真疼啊。”
她的眼泪啪嗒落在我的手上。
她小声小声地哭起来,低低的啜泣声在卫生间狭小的空间升起。
她的不屑与嚣张的外壳全部褪去,那个柔弱的她尽数展现在我面前。
我轻轻地抱住她,想要将她藏到我的怀里去,把她装在我的口袋里,把她放到我的手掌中。
对于董媛而言,她永远不肯承认自己受到了伤害,伤口藏在她软绒绒的笑下,藏在她尖牙利齿的攻击之下。
命运已经对她很残忍了,原本她也应该是老天厚爱的孩子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