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三(1/2)
宴会三
韩献殷勤般地掏出袖袋里的果子道:“给你吃。”
嫣儿眼睛亮了亮,伸着短藕似的胳膊上前捏了两个,眉眼弯弯,蹦蹦跳跳地跟着其他孩子们一块玩去了。
夜色微凉,华歆瞧着韩茹,单看五官,她生得眉清目秀,巴掌大的脸很是精致,至于那些雀子印,远远看过去瞧得并不真切。
自古女子爱美,年轻的女子更甚,顶着一张有瑕疵的脸,自己看着不舒服不说,在貌美如花的妇人中也遭人嫌弃。看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就知道,平日里应该没少受人冷言冷语。
她移开目光道:“嫣儿,我们回去了。”
韩献缠着嫣儿在水船上跑来跑去,伸手拉拉她的头发,又扯扯她的裙角。
嫣儿被闹得烦了,声音满是不悦道:“讨厌!”
韩献只当没听见,继续跟着她身后跑,“你喜欢荷花吗,我去给你采荷花玩。”
嫣儿哼了声!
韩献见她生得粉雕玉琢,很是可爱,便忍不住跑到水船边,伸着长长的胳膊,半探着身子,去给她折荷花。
“小心。”眼见他大半个身子倾出去,韩茹眸子深陷,心底咯噔一阵。韩献自小就跟宝贝一样,若是有什么闪失,她都不敢想嫂子打算怎么吃她。
韩献被她拉扯过来,登时变了脸色,“你怎么这么烦人,丑八怪!”心底怒火升腾,直接推了韩茹一把。
韩茹尚未反应过来,人便“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天..天老爷!”隗儿呆愣了一瞬,人毫无征兆间就被推下水了?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八九岁的孩子。
华歆猛地一惊,慌忙上前查看,只见荷花池里晃荡了几圈,人便没了踪影。
“快去叫人,快些!”她脸色煞白,盯着水面道。
韩献望着水面,唇边还带着一抹笑意,似乎在欣赏什么好玩的事情,一点也不慌张。
水船上很快聚集越来越多的人,有会水的直接跳下去救人。
花厅里,听见丫鬟通报时,老太太变了脸色:“这还了得,快去看看。”扶着身边的嬷嬷就往荷花池去。
众人见老太太神色惊慌地往外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了上来。
春日的夜晚虽比不上秋冬寒冷,依旧凉飕飕的。韩茹是养在宅院的小姐,她不会水,掉下去之后就往水底沉。等人捞到她时,差点闷死过去。
“上来了,上来了。”
水下的人和船上的人合力,将韩茹拖了上来。
韩茹上岸后,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了,冷得直哆嗦,坐在船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她嘴唇发白,四肢僵硬,此时披头散发,浑身上下滴着水,见乌泱泱的人过来,头垂得更低了些。
老太太来时,她正从水底上来,衣衫已经湿透。“怎么会落水?”
“是韩家大郎君推下去的。”
韩献急声道:“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关我什么事?”
“就是你推下去的,还在狡辩,我们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船上有孩子反驳道。
韩献见船上围满了人,脸色涨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些孩子跟他不熟,自然没人向着他说话,此时面子扫地,站在一旁也不吱声了。
“呦,原来是自己人推的。”
“多大怨呐,推亲姑姑下水。”
“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闹闹热热的日子,在人家府上想淹死小姑子,得亏救上来了,不然这事真说不清楚了。”
许大娘子听着众人数落自己儿子,面色变幻不定,又看着缩瑟在一旁的韩茹,眼神愈发狠厉,强压着心底的怒火道:“孩子不成器,惊了老太太的驾,妾身给老太太赔不是。”
老太太默了一瞬,沉声道:“快带着这姑娘去换身衣衫,水底凉,别冻坏了。”
华歆知晓以许大娘子的性子,表面看着平和,心底怕是已经炸开了。淡声道:“老太太出来,宾客们也跟着出来,老太太回去,大约众人才肯回去,韩家姑娘就交给妾身,妾身带她去换件衣衫。”
老太太点头道:“也好,必不可怠慢了。毕竟是在咱们府上落水的,好生待着,别叫这姑娘受了委屈。妥当之后,再带来我瞧瞧。”
众人迎着老太太往回走,华歆则带着韩茹去了偏院。
着人奉了热水,为她重新梳洗一遍,又拿了干净的衣衫与她换上,丫鬟们正为她绞着秀发。
隗儿捧了热热的姜糖茶过来,韩茹小心翼翼接了过去,身子轻颤道:“谢..谢谢。”
隗儿退回华歆身边压声道:“她不是许大娘子的小姑子吗,韩夫人是她的姐姐,怎么看着待遇差这么多呢?”身上的衣服是旧年的款式,手上的镯子只是银饰,从水底捞上来的头饰,也只是普通的珠花而已。
华歆也有些不解,她也从没听过韩夫人还有一个妹妹,将手上的脂粉盒递与隗儿道:“妆容花了,重新上个妆,待会还要拜见老太太,总不能失了礼仪。”
隗儿懂得她的意思,挽起袖子,大刀阔斧的去给韩茹梳妆。手腕套着发带,嘴角噙着玉梳,动作熟练,一气呵成。就是上妆的时候,韩茹总不自觉地就将头垂下去,隗儿每次都是:“韩小姐,您头擡一下!”
次数多了,隗儿便也不说了,直接上手顶着她的下颌上妆。
她是发现了,韩茹就是不自信,总怕人看她的脸。
隗儿上妆技巧高超,从前阿娘没空管她时,她跟着不少嬷嬷学习过如何上妆如何编发如何穿戴,如今已是样样精通。
她发现韩茹之所以不自信,是因为脸上的雀子印,于是直言不讳道:“从前嬷嬷跟我说,脸上有雀子印的人可是有福气的人。”
华歆本以为韩茹听了会生气,没想到她说:“他们说...他们说只有不干净的人,脸上才会长这些东西。”
她自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脸还是别出去见人了,人家嫌弃不说,还连累家人。一定是神佛不喜,惩罚那些上辈子做错事的人,才会再她脸上留下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少出去丢人现眼。
她自小就在这样的打击中长大,总以为自己是神佛嫌弃的孩子,所以家人对她也是如此。
“谁在胡说八道?”隗儿愤愤道。“从前嬷嬷告诉我说,人有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就像这脸,有的人脸圆,有的人脸尖,哪能人人都一样。”
“我跟别人不一样,我脸上比别人多了些东西,是这些东西看着脏。”她不自觉地又将头垂了下去。
隗儿道:“别人胡说八道就算了,你哪能这样想,有的人脸上是干净,但是心脏得见不得日光。不说别的,单说你眉间这颗痣,你知道这是什么不?这是美人痣,美人才长得痣,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韩茹眸子半擡,她眉间的确有个痣,从前只觉得难看无比,为什么好好的脸上会长这些黑不溜秋地东西,所以特意将前面的碎发留得长些,用来遮挡,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
隗儿偏偏撩起她额间的长发往后拢去:“你看看你这额头,生得如此好,明明天生的富贵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这是大富大贵的长相,你用长发一遮,把你的福气都遮住了。信我的,只要你以后梳头都将额头露出来,运气一定会越来越好。”
华歆忍不住扬唇微笑,虽然隗儿说得越来越玄学,不过也有一部分道理。眼下韩茹最缺的就是自信,一旦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心里便有了底气,有了底气行事自然坦然大方些,那么待人处事上就会慢慢好转,隗儿是在帮她树立信心。
也不知韩茹信了还是没信,眼睛里有些迷蒙。
嫂子常说她上不得台面,话里话外将她抨击的一无是处。日子久了,她也觉得都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长得不好,所以才没有人在意,是她自己不干净,脸上才会长这些东西,她所遭受的嫌弃都是应该的。
就像韩献推她下水,也不是第一次。哪怕她险些丢了命,也没有人会心疼她一句。那年,她被韩献捉弄,拿绳子捆住手脚,把她丢进坑里准备活埋,嫂子看见了,也是冷言冷语将她训斥一番,拉着韩献一走了之。
华歆心底越发疑惑,怎么说韩茹也是韩夫人的妹妹,就算许大娘子为人刻薄,常常为难她,难道韩夫人也不管吗?忍不住问道:“你姐姐也不管吗?”
韩茹垂眸,她生得不好看,哥哥嫂子嫌弃她,亲姐姐也是如此。觉得自己让他们脸上没光彩,将她丢在院子里,便不管了,平日里就是丫鬟嬷嬷都可以随意欺负她。
“我长得不好看!”
华歆和隗儿对视了一眼,语重心长道:“你长得很好看,不信你自己看看镜子!”
韩茹不肯擡头,她平日里最害怕的事就是看镜子,所以她房间里一面镜子也没有,她害怕看见这张脸,这张遭人嫌弃的脸。
隗儿托着纹镜放在她面前道:“你先看看。”
韩茹更拘谨了些,往边上转去,甚至有些抗拒。
隗儿道:“韩小姐怎么说也是大家族的小姐,连这点胆量也没有吗,传出去岂不是遭人笑话。”
韩茹手心微动,她内心挣扎了会,缓缓擡起头。铜镜中那抹身影,眉若轻烟,清新淡雅,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之颜,在烛火下,也是容色照人。
她眸色深深,隐约觉得不真实,那镜中的人跟她天南地北,相差甚远。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镜中的人也跟着摸了摸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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